九重教是天下魔教之首。
此教临千丈瀑布,藏于迷雾山林,机关遍布,奇人异士不计其数,自然也包括了各种声名狼藉的恶人。
江湖人道五恶,五恶之首为九重教教主东江流,五恶之末为妖女柳觅鸿。
东江流好美人,柳觅鸿喜孩童。
而那孩子是被柳觅鸿带回九重教的。
血眸白发的孩子彼时已然八岁,是可记事的年纪。
柳觅鸿本是半疯之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她屠了那孩子全家,却又疯疯傻傻地将孩子带回来,拉着在全教里头给人看。
她说:“你们看看,这是我找到的小鬼儿!”
她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只一手拎着那小孩儿,将人拖在地上走。
待她疯完,孩子膝骨上磨破皮流的血已然淌满了小腿。
柳觅鸿半是清醒的时候,便将孩子扔到了管教孩童的地儿。
那时,那孩子还不曾有名姓。
教中人将掳来的孩子一个一个用数字命着名,而他名为十四。
九重教的孩童大半都是用作侍人的奴隶,手上戴着镣铐,见人下跪,任人号命。
十四的名字改为魍魉,是东江流开口改的。
东江流好美人,但只喜欢女子,可偏生又在孩童里一眼就看到了那瞳发异色的孩子。
孩子生了一副好面貌,五官精致如鬼魅,肌肤白得几乎不见血色,肘间腕上浮现着青色的脉络,发如泼墨,血眸如珠。
如此妖异,却足够漂亮。
他还是带走了这孩子。
给孩子命名为魍魉,然后卸了他镣铐,却给他换上一身女子装扮。
孩子来时显得呆呆傻傻,在教中也甚少说话,无人知道其实魍魉心智早已高于一般孩童。
他生而知事早。
父母为近亲,本为世不容。两人便远走天涯,于江湖将闯荡,偏偏生下了这般孩子。就算如此,两人也不曾抛弃他,而是尽心护着养着,却终遭横祸。
魍魉很早便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和与世不容。
就连存在也是错误,但这又何妨?
他小小年纪便有凌云志,直欲练就无上武功,独步天下。
所以,就算着女子装束又如何,就算东江流只是拿他当个赏玩的玩意儿又如何?他自可着红妆,一身环佩琳琅,生得女子般窈窕身段,姿态万千,话语柔柔,音色也练得男女皆可。
不须如真的女子那般取悦东江流,但他要足够美,足够柔,足够让那人看到他的价值。
然后,让东江流一点点地教了他武功。
因为知事早,年岁小,教中众人虽是多疑,却终究弱了一筹心思。
父母擅医毒,魍魉实则也是个中好手。
他用了最恶劣的毒,慢慢让东江流病入膏肓,中了那毒的瘾,最后只能靠他苟延残喘。
他性子喜怒无常,笑里藏刀,爱恨不定,年少时更喜杀戮,名声比之东江流也好不上多少。
此后,他为九重教第一人,漠北之地的魔头,五恶之首。
武功为绝,独步天下。
可是,那般久的年岁,那些日子留下的东西刻在了骨子里,让魍魉成了今后再也改不了的习惯。
他无法习惯男装,只爱一身红衣窈窕,环佩琳琅;他无法离了医毒,只爱用银针,针上含毒,见血封喉。
甚至见东江流与他人厮混得多了,他最厌恶的便是情|事。
每每想到甚至看到,他莫名地便会觉得恶心。
恶心到,他最后为这事杀了东江流的所有女人。
那些人想碰他。
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九重教魔头魍魉生了一副好容貌,着一身女子红衣,却最是不可谈其容色,不可有觊觎之心。
此为禁忌。
散了九重教只不过是因为喜欢独来独往,但他万万没想到,因为没有门派,竟有人屡次打上他的注意。
他从不生气地反驳,也任由他人言语轻佻,但无论那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将屠尽那一家人。
肆意妄为,杀人如麻。
众人如是道。
他性子本是霸道,无论江湖上如何讨伐,他依旧我行我素。
终究,惹上无数仇家,背了不少追杀令。
秦家为天下之富,悬赏的筹码也高,追杀的人层出不穷。
他渐渐被追得烦了,便易容了,暗中一路从漠北到江南。
因为他听闻,秦家嫡系之主秦参商正往江南去。
只是没想到那般巧,就算他是一路奔着那人来路去,也不曾料到会半路相逢。
他知道秦参商年少从师江湖人士,练就一身卓绝轻功与隐匿功夫,便不曾想过要去抓了秦参商,而是看中了被他护着的少年。
算起年岁,那应当便是江氏的帝君。
那是初见。
他从不知,原来江氏帝君年岁如此之小,身量未齐成人的少年在众人的保护后,无悲无喜地朝他看上一眼。
本该是陌路,他却鬼使神差地起了心思,掳走了这人。
他倒是想看看,这困居深宫的小小少年是如何性子。
没想到,竟是如此有趣。
明明身为天下之主,却能容忍他的侮辱与打骂,神色乖巧地唤他主子,听从他的命令跪在他身边,甚至为他挽发着衣。
可以看出那少年从前必定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因为那些动作实在过于生疏与僵硬。
纵使如此,他始终不曾反抗。
而魍魉是高傲心性,时日一长终究有些不屑。
直到,被那少年设计入局。
他终于明白了那人心机,是有愤怒,但他又有些愉悦。
如此作为,多像他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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