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云不是家中贵子,他的母亲为侍女。
越嫡为长,是为不尊。
所以,长母待他总是淡漠,而父亲从来没有夸过他。
他小小年纪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因为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是无所谓的。
他可以秋猎时惊动满城,却打不动家人铁石心肠。
那时路家子弟少,他处处都要谦让路长风。
路长风是个好孩子,不曾骄奢淫逸,心思单纯,却也代表着过于天真。
他不懂路长云的沉默寡言,也不懂父母的视若无睹。
而路长云初见江余庆是个意外。
他误入宫中,撞上那孩子细细地哭。
他问他:“你哭什么?”
那孩子同他说:“没有人喜欢我。”抽泣了两声,那孩子又眨眨眼,问他:“你叫什么呀?”
“路长云。”他说。
那孩子便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叫你小路哥哥好不好?”
那时的路长云是有一副好相貌的,纵使如此,没有人那般这般夸他。何况,他为将子,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他的能力,不是外貌。
忽而一愣,看着那孩子纯净无邪的笑,他一下子便心软了。
他难得地笑了,然后说:“好。”
在遇见江余庆之前,他是可有可无,是视而不见,是孤寂一人。
唯有遇见江余庆之后,他变成了一个人的独一无二。
为了江余庆,他崭露头角,风云在身。
路长云本是将门路家之子,而路家从不参与这般权势之争。
路家本执掌兵权,若是再掺和皇位之争则是为过。
所以,当众世家争相与江余庆结亲的时候,唯有路家无动于衷。但偏偏是路长云,只是一眼便喜欢江余庆。
所以,他跪在雨里求一个婚约。
纵使遍体鳞伤也要护他一世长安。
那时他想,这便是爱吧?
那小傻子喜欢他,他也喜欢那人,所以就倾尽了所有。
他常常去看江余庆,用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他的喜爱。
但偏偏,江余庆这个小傻子看不出来。
宋落潭居心叵测,从一开始愿意陪在江余庆身边开始,便是对路长云的一次戏弄。
只是,那时他还尚且不知宋落潭如此手段,又是如此无聊。
那人用了一年,他在外磨砺的一年,那小傻子便忘了他。
若是要说恨宋落潭,他更恨那小傻子。
怎么能这样呢?
他在那小傻子面前毁了自己的脸,毁了那人第一次见面夸过他的东西。
那般疯狂。
可惜,江余庆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如何可笑。
他以为,就算江余庆是个傻子又如何,他就是喜欢那人的不知事。但此刻,他如此痛恨这人的不知事。
痛恨到,他差点就杀了那小傻子。
所有人都笑,笑他天真,笑他爱上一个傻子,笑他一无所有。
是,他终于一无所有。
赢来一块兵符又如何?他想要送与的人,不要他了。
一身狼狈地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满脸的血与疼,让他想起多年前落雨的那天。
疼得让他觉得全身的血肉都在棍棒下辗轧过了。
他拖着断了的腿,眼前是一片血红,踉踉跄跄地走在那雨里。
重重的雨幕,沉重得简直要将他压垮。
倒在雨里的时候,他奄奄一息,努力睁大了眼。
冰凉的雨水落进了他眼中,隐隐刺痛。
这是一片水的世界,抬头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如此渺小。那时,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的,不是江余庆,而是——
原来到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得到呢,怎么能死。
毁了自己的脸,他终究还是没有死。
他决定离开京城,奔赴沙场。
那些将生命放在刀锋下的紧张与凶险却能让他忘记所有的不堪,只有挥刀与征伐。
像是困兽出笼,他无比凶厉,满身血腥与杀伐,一路杀遍天下战场。
众人说,他是最锋利的刀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锋刃,却没有刀鞘,所以只能杀伐,伤人伤己。
知道江余庆不傻的那天,他正在擦拭刀刃,手一抖,便在指尖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看了那道伤很久,觉得那刀刃不是割在了他指尖,而是他心口。
回忆汹涌地将他吞没,没有旧情难忘,唯有一片压抑到窒息。
他突然便想了起来。
原来到现在,他依旧无人在乎,依旧是可有可无。
路长云那时便一人,回京的时候无人相接。
他一人,携着刀,牵着马。
那也是个雨天。
他未曾撑伞,走在大雨里,任由雨水湿透,水珠朦胧了他的视线。
他是灰色的幽魂,飘荡辗转世间,无人相忆,无人牵挂。
再见江余庆,那人眼中神色温和,眼底藏着淡漠。
而这人的世界里,依旧没有他。
他不知道该多恨,恨不得这人死了才好,这般他才不必总想着自己的残破不堪。
但是,这人和小傻子是不同的。
路长云想,能不能有一个人是不同的,能不能有一人在乎他?
所以,他又孤注一掷。
但是这一次,那人依旧不要他。
而他也没想到,还是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许是他明白,所有的拒绝都是因为珍重。那人对他温和浅笑的时候,他忽而心动。
退让似乎成了习惯,这让他面对江余庆的时候如此心软,一退再退。
到最后,他什么奢望也没有。
奔赴边关的时候,他看着那一片荒芜之地,忽而觉得这便是归宿了。
此后,他是江余庆手中最好刀剑。
若是守,可守江山万里;若是攻,可攻疆土无垠。
听闻是江临瑞要来边关,他本想着给那小小储君一个下马威。毕竟,他还记得,这人是宋落潭对付江余庆的手段之一。
万万没想到,却是那人亲临。
温和的青年笑得眉目如画,却让他手足无措。
若是没有人得到他的阿庆,他觉得他可以一直退。
但是,他的阿庆终究刻上了他人的名号。
他再也不想退,也不愿退。
就算注定他一无所有。
生于不幸,诸人不喜。
他曾是千军万马前的锋刃,终究唯独对这一人,绕指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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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答应了要加更给某只小可爱呢……
这样写,应该还可以?感觉不是很好,希望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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