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的前山半山腰处，坐落着一间香火鼎盛的道观，乃是当年穆清真人得道升仙前在俗世里修炼的地方，传闻这儿的仙灵之气，前来拜会，沾上一沾，便可以避除灾厄，得神灵保佑。
天清观内除了接待香客的道士，还单独设有一位管教，寻常时候，难得才能见上他一面。
筱白得了血魂石的指点，于黎明日出前寻得一处偏僻的崖壁，沿着此前不知是谁人为凿下的孔洞台阶攀爬向上，没爬多久，就遇上一块凸出的平台，再双臂一勾，两腿一蹬，便翻上一处凭空出现的阳台来。也不知是如何建在这悬崖绝岭之上，连通着一处天然的岩洞，开出的豁口正对斜下方山林的空隙，能将整条山道上的情形都看得真切。
筱白头次体验到这样的视野，也好奇兴奋地看上了一会，正瞥见从那处林子里升起一抹淡淡的青烟，还疑惑着是否是下方哪儿不甚起了火，就听闻身后一道沉郁音色，声若洪钟，将他生生一震，差点跌到栏杆外头。再回头时，只见是个白须长髯的老道士，双手背在身后，挺立在岩洞洞口，正摇着头说：“白云山上怎么尽出兔崽子，一个两个的，有大路不走，偏生要爬到这里来，怕是每日的日课布置得太少，需要我出马替你们长长规矩？”
他说的兔崽子，自然指的是筱白，而在筱白之前，必定也还有一位如此做派的“前辈”，筱白心道，能知道这条秘径的，不用说，指定就是那石头里的人了。
而眼前的这位老道，恐怕就是血魂石所说的，传闻中天清观里的管教，元虚道长。
筱白不知道元虚多少岁了，他只知道修道到一定境界之后，便真当延年益寿，能活到超出常人许久的年岁。可那石头里的人告诉他，元虚道长远不只是那样，他自天清观在时，便在这座观里，乃是静坐闭室里的一把戒尺所化，自天清观尚有道士时就充当着他们的管教至今，虽未能成仙，却自有灵识，如同地仙一般始终守卫着这片阁楼。
血魂石再三叮嘱过筱白，见到元虚道长，一定记得要礼数周全，但凡有些不合时宜的规矩，便会——
“啪！”的一声，筱白的后脑勺上挨了一下打。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想起后面的半句。
便会像此番这样，被好生教训一回。
“你是第几代的弟子，怎么如此缺少教养，犯了规矩，见到管教道长，居然也不自动先报上名来？”元虚斥他一声。
“弟、弟子筱白，乃是外门第一百七十三代大弟子！”筱白赶忙跪下，对元虚行了个大礼。
“还是大弟子，那你该为的表率呢！”元虚的口气愈发严厉，给人的压迫感也更甚一分。
筱白情急万分，他素来听话，很少触犯门规，稍被责难就不知多紧张，但又忌惮着血魂石的忠告，不敢将石头之事和盘托出，正尴尬间，于眼角余光瞥见山谷林间的那缕青烟，忽而急中生智，一手指向崖底的方向，急声说：“我是看见林间有什么东西起火了，担心火势蔓延，威胁到前山，但谷底下方视野又受限，一时急不过，发现悬崖上竟然有先人留下的攀爬孔洞，便顺着一路爬了上来，想登高望远，看清形势，要是真有大火，我定当去前山观前鸣钟示警的！”
元虚原本一脸结了霜似的严肃，听了筱白的话却颇有意外之色。
“林间起了火？”他探询地看了筱白一眼，又远眺向外，视线最后落在崖壁上，暂时收起严正的态度，对筱白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
“这崖壁上的孔，确实是以前在这儿修行的一位弟子凿下来的。当年他被我逮住，我也不过当那又是个玩心过重的兔崽子，预备重重罚他，直到他同我说，他千辛万苦偷跑到这高台上来，不是为了看景色，而是为了看那些人。”
“人？”筱白问道。哪些人？他一边想着，一边本能将视线移往脚下浩瀚的景色。
元虚颔首，一只手也伸出栏外一指。
“沿着山道前往天清观进香祈福的人。”他说，“千百年来，这儿的香火就从未有过一刻间断。这座平台，也是为了那些香客们所修建，自从天清观坐落下之后，我便一直看守着此处，说来也奇了，这么久过去，除了当年那个小兔崽子两个，还没有一个弟子当真能看见那些东西。”
也许除了你，他忽然转过头来，直对上筱白的目光。
“我？”筱白茫然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吗？”
元虚又定定探究过一遍筱白的双眼，像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说实话，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说：“你说以为林间起了火，其实那不是火，你看见的是否是一缕一缕直升向上的青烟？”
筱白赶紧点点头。
“那不是烟。”元虚摇首回答，他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一片山景，“你看那条山道上，满满的都是什么？”
筱白眺望了一眼。
“是人？”他迟疑地说，蓦然想起元虚方才讲过，之前石头里的人，就是爬上来看人的那句话，这才稍感到话题之间的联系。
“都是什么人？”元虚又问。
筱白又想了想。
“香客？”
元虚收回了指向山道的手臂。他告诉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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