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博弈
在皇帝犹疑的目光中沉默了片刻，太后才拿着帕子幽幽地道 ：“孝慈皇后薨了有几年了，后位一直悬空。倒不如趁此机会，选一批名门淑女，从中择一位身家品行上等的，为天下母仪。一来有个后宫之主，可替皇上管理这些嫔妃们；二来么，等过个一两年替皇上生下嫡长子，便可立为太子以固国本——既然有了嫡子，自然不用再立长子，看那些言官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帝脸上走马灯一样掠过了好几种表情，半响才点头道：
“母后所言极是。”
见皇帝没有提出异议，皇太后长出了一口气，调转话头问道：
“司礼监的那个郑冬，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便皱了眉头，露出了些许焦躁的神色：
“诏狱的人已经割了他的舌头，省得他到处乱说。”
“唉……”皇太后眼望着窗户，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想不到他一介阉人，竟还是个忠贞之士，真是大大出乎哀家的意料……”
听皇太后如此褒奖郑冬，皇帝便有些紧张，谁知她又道：
“别再拖了，留他个全尸，全了他的心愿。赐他厚葬于京城西郊的太监公墓，再多赔送些银钱给他侄儿。”
皇帝眨巴了几下眼睛，松了一口气：“是。”
“至于御马监的王璞么……”说到这里，皇太后闭上眼睛抿住了嘴唇，似是若有所思。
皇帝连忙道：“儿子觉得，此人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道：“哀家教人查过他的底细，他少年时曾在平襄王朱道坤的府上当过差。当年平襄王事败，你皇兄可是一个后都没给他留下。这人却从平襄王府混进了宫，还一路平步青云，官至御马监提督太监。”
“这样背主求荣的东西……”皇太后眉头微锁，摇着头叹道：“有一就能有二，今日能卖了你皇兄，将来便能卖了你。”
皇帝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难看。
“话虽如此，王璞此次确实立了头功，若是不给些封赏，教那些投靠来的内臣们作何感想？”
皇太后低下头，捏着自己酸痛的后颈：“既如此，便升他做御马监掌印太监吧。至于东厂提督么，哀家自有人选，莫教王璞和他的人掺和进来了。”
御马监共设三员领职，分别为掌印、监督、提督。三员之中掌印为首，权力最大。然而从提督升为掌印，实在不能算有多大的升迁。皇帝还待要说些什么，听得太后又道：
“再罚他一个月俸䘵，你着人去和他说，是哀家要罚他的，叫他自己好生反省。他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自然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完她起身携起皇帝的手，放柔了声音和颜悦色地说道：
“皇上啊，促织不能有事儿，不光是因为我这老太婆舍不得孙子——眼下文武百官都知道，隆庆王于元宵节的画舫爆炸案中意外薨没了，却还是有些不长眼的人在朝庭上散布谣言，说什么藩王之死存疑，定要彻查之类的……”
一句话说得皇帝的脸都白了，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
“若是促织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儿，不是更叫人起疑心拿话柄了么?再说了——若是生不出嫡长子，就算是促织儿没了，也得立六王七王为太子，怎么着也轮不着隆庆王世子——除非你要将这几个孩子全部赶尽杀绝啰！”
也许是亲生母亲多年的积威，也许是因为做贼心虚，皇帝急忙反抓住她的手，剖白道：“母后放心，儿子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皇太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道：
“等画舫案尘埃落定之后，便即刻打发两位世子回隆庆王封地——或者是重新给个封地也行，至于爵位么，就让嫡子袭了。而陛下你……”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变得十分郑重严肃，眼睛里透出了决绝的光彩。
“今生今世都不可再与他们相见。”
皇帝心中一震。
“不仅这两位世子，隆庆王所有的世子和妻妾，皇上此生都永不可再见。因为隆庆王朱道在已死，而陛下你，则是当今皇帝朱道圭——哀家的这番苦心，皇上可能明白？”
朱道在终于会过意来了。
和直接谋反上位不同，他如今虽然做了皇帝，却是顶着哥哥的名头。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个丑陋的真相就不得不继续掩盖下去，他不仅不能明公正道地排除异已，也不可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以免叫人生疑。
想杀的人杀不得，想见的人却无法再见。
朱道在长叹了一口气。
皇兄啊，你果然是死了都不放过我……
喜欢怀璧其罪请大家收藏：(m.zcwx8.com)怀璧其罪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