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其中一个说:
“他们传的那个老师,就是中午你看见的那个人。”
另一个立刻道:“我猜到了。”
“我确实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看到他。其实也想过,但我觉得再见面时一定是我去杀他。”
“那今天就太巧了。”
“我当时很害怕。”
“我也很害怕。”
“你怕什么?”
“春水,我说实话,我不知道。”
孟春水语气很淡:“我那个样子可能吓到你了。当初我说这些传言都是假的,你还信吗?”
“瞎八卦的那群人我都揍了,还能不信?”
“我说现在。现在你信不信?”
赵维宗愣了愣,还是道:“信。”
孟春水把冰棍棒撅成两段:“其实你没必要听任何人的,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
赵维宗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低下了脑袋,沉默半晌,又盯着公交车地板上晃荡的树影,轻声道:“我已经想好了。”
“你说。”孟春水立刻道,似乎刚才一直在等着这话。
“我经常觉得,很多事都像谜,现在你也像个谜了。”
“我?”
“嗯。可我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孟春水没有说话。
赵维宗接着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想说,等哪一天你要是想把谜底告诉我,千万别犹豫也别害怕。”
春水笑了:“你觉得谜底是好东西?”
“没有,”赵维宗抬起眼来,望住孟春水,“我只是知道,等到那一天,我绝对不会不在的。”
孟春水先是怔住,愣是半天没出声,然后低头把折成两截的冰棍棒拼起又分开,呼吸声越来越重。
然后他说:“我没想到。”
赵维宗并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寻常的话,现在听孟春水这么一说,倒是对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期待起来。然而孟春水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转而道:“你以前去过八达岭吗?”
“没有,”赵维宗顿了顿,补充道:“其实要不是以前学校组织春游,我连香山之类的地方都没去过。有时候奇怪得很,越是离得近,那些出名的景点就越是懒得去。”
“这很正常,就像你在北京住得越久,就越不喜欢去吃烤鸭一样。”
“因为烤鸭这东西有点太仪式化了,一个厨子跟那儿戴着高帽,表演杂技似的,还有什么每只鸭子都必须片成88片,葱必须是丰台那边种的甜葱,破讲究一堆,天天吃也吃不起。”
“这我见过,可是厨师到底片了几片,谁会去数呢。”
“道理是这样,但其实只有请外人吃饭才去和平门全聚德,我们平时跟铁瓷下馆子,都好去犄角旮旯里涮羊肉吸爆肚儿。”
“嗯?这些我可都没吃过。”孟春水笑道,“看来咱俩还不够铁。”
“我呸,你大三伏天的去涮铜锅?春水,那麻酱料可是又厚又腻,我要是把你给吃上火,吃流鼻血了,你说怎么办吧。”
孟春水看见小赵又想笑又有点着急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玩,方才心里那些有的没的似乎也都忘却了,于是接着逗他:“可我就是想吃,而且如果哪天你跟我去长沙,管他几伏,我绝对第一顿就带你去火宫殿,第二顿第三顿第四顿,咱各大湘菜馆随便吃。”
“我看你是想辣死我。”赵维宗有点气鼓鼓道。
“好了好了,再喝点豆奶辣不死的。”孟春水说着就把他往车门那儿拉。赵维宗跟着抬眼一看,八达岭东,他事先也查过地图,就是在这站下。哪知刚在这站台上站定,他又立刻傻了眼——周围都是果园菜地,放眼望去倒是能看到几座远山,但那确实是远山,目测一时半会儿是走不过去的。
“蹦极那地方比较偏僻,”孟春水解释道,“从这儿步行可能要两个小时。”
上次赵维宗问怎么突然想起跑八达岭去蹦极,春水说是在杂志上偶然看到的。于是他问:“杂志上也写这个了?”
那人没回答,反问道:“几点了现在?”
“三点半,快点走五点应该能走到。”
“等一下,你急什么,”孟春水神秘一笑,“咱可是有摩托的。”
“啥?”
“我上次约好了,让他三点半来接咱们,这回时间卡得还挺好。”
“他?谁?”
“农民伯伯啊,”孟春水指了指旁边的果园,“人朴实的很,摩托车租一下午才十块钱。”
赵维宗心说你知道的很多嘛,会心一笑,嘴上问道:“看来你是提前来过了。”
“算是吧。”
“前天你走队列请假,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就来干这事了?”
“毕竟今天大哥生日,小弟我当然得提前走动走动,把事情都打点好,还希望大哥新的一岁继续罩我啊。”
“哎哟,春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贫了,看来是得了大哥的真传,”赵维宗笑嘻嘻揽上孟春水肩膀,“不过大哥还真没坐过那种大摩托,今儿个有劳孟先生载我一程。”
这话一说,二人都开始大笑,然后只听轰轰巨响,一辆摩托踏着滚滚红尘朝他们奔来。只不过这红尘不太正宗,成了黑尘,摩托也不是传统的那种,有三个轮子。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孟春水擦了擦汗,还是礼貌地把十块钱递给了那位叼着烟斗的秃头大汉,然后跨上座位,拍拍身后铺了草席的三轮车槽,回头对赵维宗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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