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运动场。
午后的阳光，在草皮上奔跑着踢足球的人，屁股下面的石阶。
还有手里的吉他。
K瞪着手里的吉他，睡醒后就被他忘记的那个梦的内容在这一刻重归脑海。他抬头环顾一圈，在自己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之前猛地扔下了吉他。
木吉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声音响起的同时，周围的画面仿佛静止了一瞬，运动场上奔跑的人的动作凝固了，只有吉他和地面的撞击声在回荡。
K的心脏跳漏一拍，一滴冷汗从背上滑下。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因为知道，恐惧感才更强烈。
他盯着砸在地上的吉他，挪动脚跟往后退了一步。
吉他没有动，回荡着的撞击声也停止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K咽了口口水，在暂短的思索后，转身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但总之先跑出这个鬼地方再说，离那把吉他越远越好。
脚踩在地面上，急促的脚步声，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源。过了一会，运动场上的喧嚣再度响起，从他身后传过来，逐渐地，和他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踏、踏、踏。
阳光忽然暗淡下来，亮黄色的光线渐渐转变成橘红。K的余光能看到暗红色的天幕，他开始紧张，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
本来不大的运动场在此刻仿佛无边无际，他跑了很久都没有跑出运动场的范围。踢足球的动静仍然那么清晰，踩着他脚后跟响起，节奏稳定得就像有人跟在他后面一样。
跟在他后面？
K的脚步蓦然一顿，下意识回头。
身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挂着一轮硕大的、滴血般的残阳。距离他不远的地面上匍匐着一个人影，那影子除了头颅外通体漆黑，被残阳映出血色。四条手臂撑着地面，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在发丝的间隙里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
察觉到K的已经发现了自己，它抬头，对着K咧嘴一笑。
下一刻，它骤然摆动起四条手臂，飞速朝着K爬来。
K一瞬间汗毛倒竖，扭回头拼命往前跑。身后的东西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运动场的声音彻底消失，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一前一后跑动的声音。
汗水顺着皮肤滑下，K重重地喘息着。他跑了太久，双腿开始疲软，心脏一下下撞着胸腔。K克制不住放缓脚步，耳朵捕捉到身后的东西在快速逼近，又咬牙提高了速度。
……
“一对连体姐妹？”小A的思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像是摆脱了束缚，记忆里本该有的一部分骤然清晰起来。
“是啊。”房子也有相同的感受，话忍不住变多了：“在我们班待了一年，成绩挺好的，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不过就是没什么朋友，两个人自己跟自己玩。”
“她们家其实条件还行，但是申请了贫困补助，因为要省钱准备做手术，导员也批了。”
“她们这个学期退学了，所以手术结果……”小A看向房子。
房子耸了耸肩。
“还能怎么样，失败了呗。”
……
不行了。
强烈的酸涩感从肌肉里传来，K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地上。
手掌蹭破了皮，K半跪着，一边喘气一边在地上胡乱摸索，想要找到能防身的东西。
然而地面干干净净，别说一块砖，连个大点的石子都没有。
K绝望了，用力捶了一下地面。拳头砸到地上的时候却没有痛感，指节陷进了一片滑腻的东西里。
K慢慢低下头，看见了地面上蠕动着的黑发。
从他身后蔓延过来的。
K身体僵硬，感受到有东西在缓缓靠近。他的脊背骤然一沉，森森发凉——那个怪物趴在了他背上。
四条手臂从他背后垂下，K被恐惧摄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几条手臂上漆黑的阴影褪去，露出白皙的皮肤。
手臂合拢，那怪物紧紧抱住了他。
……
“手术失败是指？”
“没分离成功，听说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
“姐姐妹妹都死了？”
“嗯，是这么说的。”
……
地面上蠕动的黑发扭曲着爬上他撑在地上的手和双腿，粘腻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就像被裹进了腐烂的水草。
K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的肩膀和腰都被搂住，怪物的头颅挂下来，贴着他的脸。
古怪又熟悉的旋律响起，轻轻的，K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记起这是他那首改编版的天空之城的调子。
他感受到紧挨着自己的头颅在微微摇摆，反应过来是这个怪物在哼歌。
女人的声音。
很耳熟。
K下意识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声音，甚至忘了一点恐惧，等终于想到声音的主人，他的身体猛地一动。
身上的手臂跟着缠紧了。
“你……”K哑着嗓子，嘴唇细微地颤抖：“茉莉？”
……
“挺可惜的。”
“是啊，不过这个手术成功率好像本来就不怎么高，照我说其实不做也挺好的。”
“你记起来她们的名字了吗？”
“这话说的像我之前忘过一样，她们的名字挺好记的。姓白，姐姐叫白茉，妹妹叫白莉，合起来就是白茉莉。”
……
天空之城的旋律停止了。
细细的，尖利的笑声在K耳边响起，笑声越来越大，又在某一刻忽然停下。
K的耳膜鼓动，在一片死寂里双耳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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