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坐在运动场边的台阶上弹吉他，这应该是他大一的时候，因为他对这项装逼活动的兴趣只持续了一年，大二就再也没提着吉他去过运动场了。
他们学校的运动场很大，铺了草皮，有球门，每天都会有一帮人在场上踢足球。
梦里大概是午后，阳光正好，四周一片明亮。K的手搭在吉他上，很熟练地拨动着，乐声里混着从场上传过来的热闹。
有风，有阳光。K觉得这个梦挺惬意，他现在在弹的这首曲子是自己改的天空之城，没什么惊艳的改编，只是听起来很舒服，旋律也很简单。
他享受了一会儿，梦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重复着几个压弦的动作，天空之城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在琴弦间响起。
K觉得有点听腻了，想换首曲子，他的手指往旁边换了根线按着，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拨出什么音，按着弦的手指忽然自动回到了原位。
猝不及防，好像手指有了自我意识似的。
K愣了一下，重新把手指压了回去，这回连给他准备弹琴的时间没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K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弹了回去。
嘿……
他不信邪，第三次尝试，较着劲胡乱往琴弦上一扫。
天空之城的旋律断了，变成短促的一阵吉他音。
被用力扫过的琴弦持续震颤，K松了口气，伸手打算去压住琴弦。但他扫弦的胳膊僵在空中，手掌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压，他动不了。
不只是这条胳膊，他把着吉他的另一只手，他的身体，都动不了了。
K僵着脊背，和自己的身体挣扎了两秒，没办法地垂下眼，却发现被他扫过的琴弦还在震颤。
这颤得也太久了……
他的脑子里滑过这个念头，下意识盯着琴弦看。钢丝包裹尼龙的琴弦颤抖着，丝毫没停下的意思，传出的声音也不再像吉他发出的，逐渐变得尖锐。
尖锐的琴声像是女人拖长了的发抖的尾音，K的胳膊上开始起鸡皮疙瘩。他又尝试着想要把琴弦按住，然而不管怎么用力手掌还是纹丝不动，琴弦反而因为他的挣扎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传出的声音也因为琴弦急促的颤动越来越响，本来应该是沉闷的钝音，尖锐的女声却越来越清晰。木吉他里似乎关了个女人，正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冲着外面嚎叫。
最后一声陡然拔高的琴声，类似女人刺耳的高频尖叫，琴弦的震颤蓦然停止，木吉他变回了平静的样子。
短暂的停顿后，K的两只手回到了琴弦上，又一次弹起了那首天空之城。
熟悉的旋律响起，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了温度，K的脊背发寒，他的双手不由自己控制，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这首曲子。
运动场的热闹变得很远，只有琴声回荡耳边，最后似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本该有的人声、风流动的声音消失，这里一片死寂，只有仿佛永不停歇的琴音。
K的四肢僵硬，恐慌从心底涌出来，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但他一动也不能动，除了弹琴的手指，指腹一次次在琴弦上摩擦，他甚至感受到了疼痛。
原本令人惬意的环境逐渐改变，隐约的，周围的光线越来越黯淡。阳光收拢，最后束成一束照在他的脸上，圆形的小光斑停留了一会儿，很快隐去。
本该是午后的太阳忽然往下沉没，一轮饱满的红日，泛着浓郁的血色。像是包裹着沸腾血浆的糖心蛋，只要把表皮轻轻戳破，就会流淌出浓稠的鲜血。
没有了暖阳，正对着运动场的红日发散着光辉，把整个学校映得猩红。
K的脸被红光照着，皮肤表层传递来被渗入的触感，仿佛有东西正飞快扭动着身体往皮下钻。
恶心又恐怖，K一阵恶寒。猩红寂静的校园里只有他的琴声在回荡，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的背后。
红日的光彻底笼罩了这个学校，一双双手从K背后探来，四只苍白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像是蜈蚣展开了触足。
K的手指重重擦过琴弦引发尖锐的鸣叫，扭曲的乐声里有什么同时贴上他的两只耳朵，尖利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和之前吉他里发出的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K一个哆嗦，骤然惊醒了。
床铺猛地一晃，正在上铺斗地主的小A手一抖，手机差点砸脸。他怒气冲冲地把着床边的栏杆往下探身，对坐在床上的K喊了一句。
“你丫干嘛呢！在床上仰卧起坐？”
他们寝室在旧校区，和新校区一水儿的漂亮四人间不同，还是苦逼兮兮的六人间，有上下铺。刚刚K起身起猛了，对上铺的人来说就跟地震了似的。
“啊。”K抹了把脸，呆呆地应了一句。过了会才回神，连忙补了句：“不好意思啊。”
“你还真在做仰卧起坐啊？”小A道。
“哪能啊……我做恶梦了。”K叹了口气。
“嘿哟，瞧你那点胆。”对铺忙着兜塔的F哥在百忙之中抽空嘲笑了他。
在另一张床和F哥开黑的顾杰也接了句腔，“不怕啊K小宝贝，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不是。”K无奈了，“操，那个梦真挺吓人的，我现在背上全是冷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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