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南水答应了，顾云嘉也没有胃口吃饭了。他现在身体仍然需要好好养着，娇弱得很，只好和澹台南水点了菜，先盛了一碗汤慢慢喝。这家私房菜做了好多年了，招牌那是响当当的，尤其是例汤，简直是一绝。就算没有什么胃口，也会不知不觉喝下去不少。
顾云嘉不敢慢待自己的身体，慢悠悠喝着汤，对澹台南水说：“你觉得殷照像我，其实我倒不觉得。看他的眼神和气质，明明应该像你才对。你总觉得我偏心，可是我才和他见过两次，话都没有说上几句，怎么会对他好过对你？南水，你我朋友多年，虽然从前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说着苦笑起来。澹台南水默不作声，望着眼前一桌子菜，随意夹了一筷子玉兰片塞进嘴里，就是不去看周云嘉。
顾云嘉出了一会神，接着往下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说你藏得太深了，还是我对你太不用心了。但我想，你一直都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现在应该也一样。我死了真的不怪你，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现在我都回来了，你也该学着原谅自己。”
这话其实是已经原谅了澹台南水的他说起来更容易，毕竟是真心不再挂怀。可澹台南水在深沉如同忘川之水，让自己窒息多年的愧疚感与憾恨中沉浸太久了，一时半刻根本不能原谅自己。沉默许久，也只是双眼无神，心头空落落地哑声道：“我知道的，你不怪我。我……我祝你幸福，你的幸福却不是我。”
这之中情绪翻腾，其实很难让他以语言描述。真的能够说出来的，也不是真的痛。周云嘉之于澹台南水，是青年志同道合，继而逐渐吸引，在这时候开始登上高台，彼此分道扬镳。眼见自己和对方都功成名就，去意已决，原本可以好好接受分开的结局，即使后来争执，不堪，一地鸡毛，也都做好准备全部接受，对方却忽然死了。
死亡是世间最无可弥补的鸿沟。
二人争吵切割分家，至多不过生离，天各一方也只是长久不见，澹台南水甚至想过将来因理念不合而将公司一分为二打擂台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对着记者玩笑，我与顾先生十几年婚姻生活，只有明成这么一个儿子，幸好这是公司，离婚的时候还可以一人带走一半，要真是个孩子，恐怕就离不了了。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伤心是有的，失意也是有的，可同样潇洒恣肆，是他爱的那种姿态。
然而周云嘉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生命戛然而止，从此澹台南水一人独活，当真感觉自己成了丧偶的寡妇，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到哪里都没有滋味，连感觉都迟钝不少。
现在周云嘉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他的意思，但其中那复杂的感情也让澹台南水战栗。他还沉浸在挚友，心上人重生回来的巨大眩晕里，被拒绝的冰寒刺痛其实倒没有多少。
反正也是成不了的，早就知道这暗恋没有结局，挑明了虽然尴尬，但也算一件好事，是必不可少的。
他的暗恋像破败神庙里的香火，前来供奉的人心不诚，断断续续亮一会，熄灭了固然寂寥冷落，真的亮起来，那跃动也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盯着看久了，就觉得不如彻底断绝了也好，这番折磨可以少去，真正寂寞下来，或许也少了这番扰攘。
断壁残垣里怎么配供奉爱这尊佛像？
于是只是苦涩地笑一笑，声音沙哑，你的幸福不是我，但我祝你幸福。
无论如何，周云嘉已经结束了，顾云嘉有这一遭是极大的幸运，一定要幸福。
顾云嘉点头，抿一口汤水。
包间内一时静默下来。澹台南水吃了一几口菜，味同嚼蜡，舌根发麻，又若无其事说起话来：“有空的话，你过我那里去。我收着一些你的东西。存款房产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是你的仍然是你的。那些有纪念价值的，我想最应该还给你。”
顿了顿，道：“哦，还有一些他们送给你的礼物，也都交给我保管了，你也一起看看。”
存款倒还好处理，直接划给顾云嘉账上就好。房产要转过来那动静就大了，不好解释的。毕竟谁不知道周云嘉身后的八卦？那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顾云嘉多半还是要的。
毕竟多年挚友，熬过一阵痛苦的沉默后，就又找到了对话的节奏。顾云嘉也给他舀了一碗汤：“我现在没什么要做的，倒是你比较忙，什么时候有空我再过去吧，看你方便。”
澹台南水想了想，问：“我倒是听说顾云舟有个弟弟，养在深闺人未识。外面说话你也知道，不会好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问的是顾家秘辛，顾云嘉也只知道表面，不过他观察下来的结果倒也不错：“这对兄弟或许不够亲近，不过照顾倒是很周全的。我看顾云嘉不是个纵横捭阖的人物，被挡在顾云舟翅膀底下也挺好的。就是身体不好，听说是小时候胎里弱。虽然家里也有过纷争，不过上一辈人都死了，顾云舟责任感又强，相处倒是不错的。”
澹台南水也不意外，接着问：“我怎么记得这孩子学的是什么艺术史？还没有毕业吧？你准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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