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醒来时是午后。没有睡足而有点懒懒的，躺在床上翻手机，翻到江于流的好友请求。
她在国外待久了，对微信没那么强烈的依赖。所以江于流那条是早上她们分开不久就发来的，她没有看到。
江于流朋友圈几乎是空的，几张不露脸的照片，几条汽车相关的转发。
但季风看到她新发了张两只海鸟在海浪退去的潮湿沙滩上的剪影。照片底色是有些忧郁又梦幻的紫色，沙滩反射着微弱的天光。除了一角山石般堆雪的海浪，照片中唯有两只小鸟踩在变幻的光影里，收拢羽毛缓缓迈步，朝着同一方向。
其实真心喜欢一个人时，目光很难骗人。无论江于流多么善于掩藏。
季风只是难以判断，她究竟鸵鸟心态，或者欲擒故纵。但至少她没有接着装傻。
季风考虑，要不要给她个机会。既然她开口说乐意效劳，季风不想让她继续走顾雅琪走错了的路，觉得应该找点差事给她。又不知江于流合适做什么。
当晚季风酒会结束的回程，有一点微醺的倦怠。酒会杯盏后的衣香鬓影，处处精致。所有信息都被文明的仪态语言层层加密，复又等待有心人重重解密。纵然她认为已在习惯这种雕琢粉饰的语境，疲倦是在所难免。季风有时很难分辨，究竟这一种，与动刀动枪，哪个环境的生存技巧更易习得？
江于流并无消息。季风无法推断江于流此刻到底在做什么。她并不明确顾雅琪的生意究竟如何运作。即使顾雅琪将她加密的账册锁在保险柜里交给季风。
保险柜就在之前顾雅琪交还季风身家的那所海外银行。顾雅琪做人是如此炽烈，蜜糖与砒|霜，可以并置一处。季风收下关乎顾雅琪生死的罪证，后悔也来不及。
坐在副驾驶的卫迪的电话是这时响起。他收了线，小声唤季风，因季风倚在后座，专注地查着手机。
季风应声。卫迪说，田志全带着手下在海滨路金樽夜总会和江于流起了冲突。
季风有点迷茫。卫迪只好强调一遍，是江于流。
田志全是陈望平麾下专做冰|毒生意的一个小头目，他手底下的小弟，有几个是真正的打手。
海滨路这家金樽夜总会也是一个比较神奇的所在。倒不是说它比别家多点或者少点颜色，因为这家分店开在陈望平的地界，但金樽夜总会绝大多数分店却在倪兆龙地盘下，老板也和倪家熟识。当初为了这家分号的保护费，姓倪的和姓陈的没少费劲争论。最后保护费名义上倒是交给陈家，但打了对折。所以谁能保证金樽开在倪家的更多分店没有稍稍多匀出来一份呢？
这种级别的事情不值得也不合适季风出面。她不知道江于流是不懂行，还是将错就错地跟人约在了这里。江于流之前就被打伤一次。季风想事先心软总比事后心疼来得好。
眼前梳着大背头，两侧头发剃光，看起来颇为油腻的黄姓掮客，代表的买主是倪轩所列名单里胃口最大的一家。
名单上的买家江于流谈得七七八八，才有底气来会一会这家。但对方一拖再拖，好不容易答应了，却指明这样一处地点，浪哥大呼不妙。
江于流心里并非不可接受丢掉这一单，她估摸已经敲定的量起码可以先转起来，骑驴找马，再做三两个月，够她拜见那位绰号教授的上线。只不过以她现在的玩法，丢掉这样的大单，难说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倘若稍有闪失，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三个月。
况且江于流也想见识一下鸿门宴。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四块液晶电视拼成一个大屏，对面贴墙一具长沙发，侧手两个单人沙发，江于流就坐在侧边。虽然原本只有黄总，他一个手下，浪哥和江于流四人。江于流选了浪哥事先帮她相中的一个能喝嘴甜的女孩，他们每人又各叫了两个姑娘，长沙发也就基本坐满。关了水晶灯，四周深蓝的氛围灯亮起，茶几玻璃板透出橙黄的光，照亮一打打耸立的酒瓶。
女孩们几乎完□□露，一绺绺衣料彷如挂在比基尼上，随她们大幅度倒酒敬酒，争抢话筒的动作，飘飞在客人身畔。
黄总吹嘘着他丰富的海外资源，江于流捧场地递烟递酒。媚俗的歌声里，灯光流转，烟雾升腾，再浓重的烟草味也遮不住脂粉和香水的腻香。黄总小弟给江于流敬酒，浪哥说江于流胃溃疡，江于流作势吞了一口。贴着江于流坐的姑娘叫梅梅，梅梅马上搂住江于流的腰，只有薄薄一层遮掩的双乳贴着江于流手臂和肩膀，抢过杯子，给黄总小弟旁边的姑娘打眼色，几个人推杯换盏起来。气氛渐渐活络。江于流明显感到黄总打太极地绕过正事不谈，但起码黄总赏脸留在这里，她和浪哥该怎么做，通通都要做好。
反正每一夜都是如此度过。江于流状态不比平时更好或更差。即使非常厌恶这样的身体接触，但也多亏这些陪酒女郎调节气氛，碰到性格好的，江于流简直感觉被救下来半条命。有时一场话说下来，简直比打一场拳还要累，而且恶心。
头几场应酬时，江于流与浪哥尚且陌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许多语句说过一次便就过去，而那些闻所未闻的黑话，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江于流一知半解，也必须牢牢记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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