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上班我正式回复了邹原，紧接着开始走内部程序。
邹原说北城人手不够，问我这边有没有推荐的，可以一起带过去。
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郝梦。这丫头虽然毛手毛脚的，但听话又上进。这批新人里，我挺看好她。
当然，我也是考虑到她男朋友在北城。两个人异地好像还挺辛苦的，要是能带她过去，那岂不是成人之美。她要是能念我的好，工作上再加把劲儿，那就更好了。
果然，我把这件事跟郝梦一说，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于经理！我再也不给你闯祸了！”
靠，不提这茬还好！
“慢着慢着，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害怕！”
“不怕不怕！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不不，你再给组织一次机会！”
“请组织放心，我再也不给组织抹黑了！”
“你说话算话吗？我可记住了啊！”
“我立字据！”
郝梦的字据并不值钱，我甚至能预见像她这种选手，大概得把所有错误都犯一遍才能成长起来。
如果她有这个机会的话。
毕竟人都会犯错，也需要有人来原谅。
我开始处理公寓租约，车也挂到了二手网站。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北城，我心里真是有太多的感慨。
我跟悠悠召开了家庭会议，他对这次迁徙还很懵懂，只知道自己要离开幼儿园，离开老师和那些小朋友，他很难过。但我跟他保证，他还会有新的朋友，而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他牵肠挂肚。他几乎每天都要问我一句，“杨叔叔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之前杨从白说春节过后会来给病人开刀，他一直很惦记。
“你那么喜欢杨叔叔啊？”我有点吃醋了。
“但我更喜欢爸爸！”他搂着我的脖子撒娇。
这让我找回了一点老父亲的自信，我亲了一下他的脸蛋，可是他马上又问，“爸爸，我能不能跟杨叔叔视频呀？”
“……”
“爸爸，我求求你了……”
“你杨叔叔可忙了，”我戳他的脑门，“有那么多病人排队等着他看病，回到家他还要照顾可可。悠悠最懂事了，不要打扰杨叔叔好不好？”
“可是，不问问的话怎么知道呢？”悠悠反过来问我，“也许杨叔叔也想我了呢。”
我的宝贝啊。
或许也只有在他这样的年龄，才会如此直白地表达想念，才会如此单纯地幻想着自己想念的那个人，也在想念着自己。
而大人们会把这叫做一厢情愿。
“有些事情，不用问也知道的。”
我说给悠悠，又好像是在说给我自己。
在那之后，听话的悠悠再也没有跟我提起杨叔叔。
我以为是我的话起了效果，而且，就算杨从白再好他也远在天边，而小孩子只不过是三分钟热度。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是我想错了。
像所有小孩一样，悠悠特别喜欢摆弄我的手机，现在正是热衷于发语音的年纪。但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某些时候他很在意我的目光，好像在做什么很隐蔽的事。
“悠悠，你在跟谁说话啊？”我一边刷碗一边远远地问。
可是悠悠拒绝回答，“秘密！”
临睡前我检查聊天记录，想看看他是不是给我乱发东西了。我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吧。
我想发消息问杨从白什么时候来，毕竟悠悠挺想他的。而且我还欠着他的人情，这次我一定得好好招待他。
我已经做了不少功课，最上档次的酒店，最值得打卡的餐厅，我打算都给他安排上。我还可以领他在市里转转，现在虽然不是旅游的最好时候，但比北方还是强多了。要是他嫌冷不想出去跑，我还可以领他去泡温泉，虽然不是纯天然的，但那个意思没错，悠悠也挺喜欢的。
我忽然发现，这种心情是如此熟悉的。
大二那年我在日本做交换生，听说杨从白要来旅游，我那时也是像现在这般跃跃欲试。只是那个时候我的想法还很单纯，师兄没少照顾我，机会难得，我一定要带师兄好好玩。不像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怎么能把钱花到位，都是人情世故。
但是话说回来，我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这么想肯定没错。
我拿着手机往下翻，却没有找到与杨从白的消息记录。
我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删。
我顿时头疼起来，怪不得悠悠这几天有点鬼鬼祟祟，也不知道他都给杨从白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忐忑得觉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把白悠悠叫到跟前，严肃地问他是不是瞒着我给杨叔叔发消息了。眼见事情败露，悠悠垂着脑袋沮丧了一会，随后拿过我的手机，熟练里从联系人里找出了杨从白。
悠悠给他发了条语音，“杨叔叔，爸爸发现我们的小秘密了。”
我哭笑不得，你们都有小秘密了？
杨从白的回复来得相当快，他的语气里不无遗憾，“那我们跟爸爸道歉吧。”
悠悠撅着嘴对我嘟囔了一句“爸爸对不起。”随后他又发了条语音，“杨叔叔，我跟爸爸说完对不起了，那轮到该你了！”
等等等等！
我想要阻止，但是杨从白的回复已经来了。他的声音里泄露着笑意，“那我也跟爸爸道歉吧，对不起。”
“……”
悠悠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不能叫爸爸，爸爸是我叫的，你应该叫飞飞！”
我当机立断从悠悠手里抢下手机，“行了行了快穿衣服吧，咱们要迟到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悠悠送到幼儿园，门口遇上了同样来送女儿的张文修。
张文修在工作以外的场合显得轻松许多，跟平日里那个一脸苦大仇深的部门负责人相去甚远。而且，我得承认，爱琳小朋友真是个美人胚子，别说收费了，就算让她白亲，咱们悠悠也不吃亏。
张文修跟我说月底是爱琳的生日，他们会在家办一场party，让我务必带悠悠去参加。我一口答应下来，问了日子存在手机里。
“爱琳知道悠悠要走了，很舍不得。我们想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孩子们多创造一点美好的回忆。”
张文修的话让我也觉得伤感了。
虽然我跟悠悠保证过，在新的城市，他很快就会拥有新的朋友，但这与他离别的感伤无关，也无法抵消他的依依不舍。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是如此的简单纯粹，喜欢了就会想要去接近，离开了就会觉得难过，而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永远在一起。
回到车上，我打开手机，那里有一条未读的语音，是刚才匆忙出门的时候杨从白发来的。
我盯着那个红点看了一会，终于点开了。
我想无论他说什么，一定都是说给白悠悠小朋友听的，而不是给我。
“飞飞，对不起。”
我攥着手机兀自出神，直到车窗外幼儿园上课的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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