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霎时一呆，大哥的话在脑中回荡不停，震出阵阵的嗡嗡声，就觉得头脑发涨，整个好像胡涂的，以为听错，这不过作梦——真是宁愿作梦！不然也不用在这里伤心。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妈，她目光始终不愿对着我这里。又看大哥，从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蛮横，不愿理解。突然我感到不认得他们，过去我不只一次想象，我向家里人坦白我跟檀谊沉交往的场面，但无论做了多坏的设想，根本在我心底也并不信他们会怎样激烈的反对。
这时候，有个女人的声音横插进来：“这是做什么？妈？大哥？你们——”
我感到心口扑通扑通跳快起来，一时更僵，简直害怕回头。也还是转了过去，果然看见二姐，她身上还穿着大衣，手里解起围巾；大概她刚刚进门不久，听见这里说话的声音，就过来了。荃姐跟在她的背后，神色不明。
二姐在客厅门口站定，那脸上犹疑，她的一双目光，从大妈大哥身上转到了我这里，又转到了檀谊沉身上，便顿住了。她怔了一怔，脸上立刻流露出震惊：“你！你怎么会来了？”问的是檀谊沉。可是，她马上又往我看来。她顿了几下，似乎连通了起来，神色大变：“你是——”
她两只眼睛牢牢地盯住了我。我感到必须说话，然而，明明有满肚子的话，一时竟吐不出来半个字。突然我的一只手被轻轻地握起来。我一顿，往檀谊沉看去。听见他道：“是，我就是你们叫子樵带来看一看的男朋友。”
不等二姐说什么，大哥便皱着眉斥道：“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
我冲口而出：“不，谊沉没有说错，你们要我带回来的人就是他，我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大哥喝了一声：“叶子樵！”
突然，大妈从沙发上起身了，她像是再不愿听下去，眉头紧皱着，脸色沉沉。她朝着我们这边看来。我便要喊她，但是她的目光马上转开。她嘴里道：“我累了，没有胃口，晚上这顿饭你们自己吃了吧。”
她往外出去，在外头的荃姐立刻跟在她背后走了。
我一时有些无措起来，心里茫茫一片，整个的又不断地往下沉。我不禁看住了大哥，道：“大哥。”
大哥别过了脸，道：“不要叫我。”
我心头一堵，半天说不出话来。
檀谊沉忽道：“看来你们无论如何不打算接受。”
他口吻十分冷静，仿佛早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景。我虽然也想过，但是，真正发生了，心里也还是不够准备。
大哥听了，立刻转过头来，他仿佛不可置信似的：“你想要我们怎么接受？你是他的外甥！”便伸手指了二姐：“你妈妈她就在这里！”
檀谊沉不发一语。我这才看着二姐，她似乎定下神来，那神气又是平日镇静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情绪。她与我对上了眼睛，我僵了一僵。她淡淡地问道：“这是真的？”
我握紧了檀谊沉的手，点了点头：“是。”
二姐便去看着檀谊沉：“是真的？”
檀谊沉开口：“是真的。”
二姐不出声了，神气隐隐地模糊了似的。那神态彷佛失了神，目光不知道定在了哪里。
大哥看看二姐，轻沉了口气。他道：“也没什么好说了，我也不赶你，你自己走吧。”
我愣了一愣，心头真正冒了火气。然而还是极力地忍下来。我道：“大哥！”
大哥道：“叶子樵！你最好闭嘴。”
我瞪着他道：“他要走的话，我也会走了。”
大哥冷冷地道：“你自己有脚，难道我还能叫你不要走？”
我再按捺不住，脱口：“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人！”
大哥一听，脸色一变，像是马上就要冲过来动手，叫二姐喝住。她道：“好了！”就朝我看来，口气十分严厉：“他是你大哥，你不可以这样跟他说话，要叫爸爸知道，就是他，也不会饶你。”
我不说话。大哥同样不言语，他往沙发上一坐，两只手臂抱在胸口。
这时候檀谊沉开口：“我先走吧。”
我一愣，他又道：“现在不是时候。”
那头大哥听见了，冷冷地冒出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是时候！”
我不理会，只管对檀谊沉道：“那我跟你一块走。”
檀谊沉却摇头：“你要留在这里，这里是你家。”
我道：“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
檀谊沉面色不改，又说了一次：“你要待在这里。”
我看着他，拉住他不放手。虽然我也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我家里人根本听不进去我们的话，继续在这里僵持下去，半点没有帮助，还要使他们更抗拒，不容易说服。我道：“我送你回去。”
檀谊沉摇头：“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还要说什么，二姐开了口：“我送你。”
檀谊沉往他母亲看去，点头道：“麻烦你了。”
二姐听见，欲言又止，也还是转过了身，率先走开。檀谊沉看了我一眼，把手抽了出去，他道：“我回去了。”
我当然十分不愿意他就这样走了，可是，也不能不同意。我顿了一顿，道：“我陪你出去。”
檀谊沉没有拒绝。大哥倒也没有出来阻止。我跟着檀谊沉走出客厅，前面不远，就看见二姐等在那里。她看我们一齐出来，脸上神气不变。要不是她在这里，我一定马上把檀谊沉抱住了，不然，总觉得心不定。我只装作她不在，向檀谊沉要求：“回去之后，你要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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