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严函怀疑袁小军对方脸这个名字很不满。
他随着袁小军的指导,做了五组绷脚背和勾脚背,好不容易放松了自己酸麻的脚背,躺在病床上呼呼喘气的时候,袁小军阴恻恻来一句:“你状态很好,再来一组。”
严函恨不得用笔直到像圆锥一样的脚尖杀了他。
“唐历……不是,唐医生什么时候来?”严函咬紧牙关问。
袁小军抬手看表,“快了。”
严函全身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仰躺着一动不动了。
等会见到了唐历,他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严函。”
不对不对,唐历怎么会不知道他叫什么。
“唐医生,原来你真的不是精神病医生,是神经内科医生。”
现在不是讲绕口令段子的时候。
严函对着天花板发呆,病房的天花板上是一个纯白色的吸顶灯,方方正正的形状,毫无花样的灯罩,一点感情也没有,冷冰冰的。
他是不是应该对唐历道谢?
“唐医生,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在吃麝香馒头,喝着麝香茶。”
严函自嘲地勾起嘴角,什么麝香馒头,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林雄支洋还有方雄方之洋,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都是他自己虚构出来的,是他昏迷后的脑中世界里的人物,根本不存在,就像方脸,也根本不是方脸。
唐历,还是那个唐历吗?
“我要跟你离婚!”严函对白色吸顶灯说,凶巴巴的。
“为什么?”
唐历的声音突然出现。
严函愣怔住,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不敢动,连脚尖都绷直了。
“哎?严函,放松放松,做一组就够了。”袁小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唐医生来啦?”
“小袁,去把我办公室的病床开好。”
袁小军应了一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严函先是看见了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指甲修得圆润整齐,腕上带了块棕色皮带的手表,接着是唐历的脸,还有上半身。
唐历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乍一看,和严函身上的病号服有点像,细看,只是同一个色系而已。
这张脸,严函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现实中的唐历就是唐历,不像袁小军,变成了方脸,陌生是现实中的唐历就是唐历,是医生唐历。
一个思路梳理下来,严函的脑子宕机了。
唐历没留给他重启的时间,直接把他横抱了起来,严函耸耸鼻子,有香水味,淡淡的木质香。
他们到了病房外的走廊,皮鞋敲打在地面,踢踏踢踏的声音很清脆。
严函忍不住偷瞄两眼唐历,他的目光像个小贼,轻轻触一下唐历微微下垂的眼角,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形,立马躲回去看自己的鼻子,又偷偷去触一下唐历的喉结,鬓角,平平整整的衬衫领子,直到唐历的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严函盯回自己鼻子。
老老实实。
“你现在很轻。”
严函悄悄抬眼,唐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对着他。
这话让他怎么接?他刚才酝酿了好久的开场白,现在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他被抱到了唐历的办公室。
严函打量四周,桌面杂乱的办公桌,靠墙的书柜里是满满当当的书,最惹眼的落地窗旁那台庞大的机器。
和他在视频中看到的一样,像一张带顶的床,配置着显示屏和密密麻麻的线,不过这台机器旁边多了一台小一号的。
“你应该猜到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唐历把他轻轻放上病床,在他腰上塞了两个枕头,却并没有立马坐到他眼前的沙发上去,而是让严函靠进了他的怀里。
严函的脸紧紧贴在唐历的胸口,这片胸膛的热度让他脑袋乱成散开的毛线团。
他真的太乱了。
他对唐历那股汹涌的感情像是乱七八糟的毛线,捆住了他的手脚,他越是挣扎,这些混乱把他捆得越紧,把他勒到窒息。
他不止是身体无法动弹,他的灵魂也无法动弹了。
唐历和他携手共同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变得毫无意义,只不过是一场臆想,甚至携手都是为了给他治病。
醒来后的他,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严函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唐历的声音很轻,“但是你冷静下来,听我和你说。”
严函咽了口唾沫,“你说。”
唐历还没接上他的话,严函突然说:“说说你是怎么唤醒我的,别说其他的。”
“别说其他的?”唐历的身体僵住。
严函闭上眼睛,“对,别说。”
唐历在第一次进入他的脑中世界时,他很有信心能唤醒严函,因为他发现严函的脑中世界,就是现实世界,正是他们这个城市。
于是他开始远远观察严函,以为能像别的患者那样,叫来患者的父母,然后进行亲人辅助唤醒,可是他没在严函的脑中世界找到严函的任何一个亲人。
唐历又从严函的社交账号下手,想找到严函的朋友,发现严函的私人社交账号上加了父母才七个好友,还通通屏蔽了别人的朋友圈,他自己的朋友圈也没有任何表露自己内心的文字,或是表达情绪的图片,他的账号页面一片空白。
而严函发段子的账号,一个没什么热度,性别未知的神秘段子博主,有几条段子评论上了四位数,但一个博主消失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粉丝问一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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