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双鲤
崔南钟见徐探清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又捧起碗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就问道：“味道如何？”
徐探清眉梢跃动着喜悦，浑然不见方才的凄楚之色，笑道：“很好，就差了些肉丝。”他脸上的笑容出自真心实意，不是虚伪而作。
崔南钟道：“若你还想再吃，我下次还可以再做。”
“可以放肉丝？”
“不可。”
徐探清舔舐着唇边，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吧。”他站起身来，身上所着白色长衫，经过初露的晓光浸染，像是新生的蚕丝，质地绵软，颜色雪白，衬得他的肌肤也如玉似雪一般白。
崔南钟心旌摇荡，目光从徐探清白皙的脖颈边错开，慢吞吞地说：“你吃过了就回去吧。”
徐探清犹然未觉，便气恼地说：“我才吃过就让我走了，总得让我歇一歇才对。”
崔南钟将碗筷放上托盘，说道：“随你的便吧。”
徐探清望着崔南钟在厨房里洗碗，觉得新奇，想走过去瞧个新鲜，不期防身后童稚的声音，如碎冰似的干净，喊道：“哥哥。”
他侧首回身，小果子如皮球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徐探清的大腿说道：“哥哥带没带糖？”
徐探清不禁一笑，伸手抚摸着小果子的头顶，说道：“你倒是眼疾手快，一见着我来就知道是有人要给你送糖吃了。”
小果子仰着天真无知的脸儿，砸着嘴巴，像是已经品尝道糖果的滋味了。
徐探清朝袖中一摸，掌中旋即出现两枚糖果。
小果子欢欢喜喜地领了过去，独自塞了一枚到嘴里，又跑开了。徐探清才看到阿茗像个小大人似的站砸屋檐下，小果子眉开眼笑地吧剩下的一枚糖果放到阿茗的手中。
于此时，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从阿茗身后显出身来，徐探清刚想提醒阿茗，就听到阿茗说：“观主，这就是常来咱们观里的那位...”
徐探清敢确信阿茗是想直呼其名，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是失礼的，于是，他就从容地闭口不言了。一念及此，徐探清想，崔南钟寓居于此，观主相当于他的房东兼上司了，就颇为有礼向观主行了一礼。
观主稳重而谦和地回了一礼，态度慈蔼地道：“进来坐吧。”
徐探清道：“叨扰了。”
棕色的液体从透明的茶壶口凝成一线缓缓泻落，延伸至白净的瓷杯中，徐探清抬眼去瞧观主，发现这位观主，虽有四十了，但总让觉得他的岁数不止于此。徐探清暗忖道，会不会常年修炼使得他们衰老的速度比常人缓慢。
观主把茶壶放到一边。透明的茶壶和白净的瓷杯放在一起，不中不洋，不今不古，不伦不类。观主想是看透了徐探清的心思，便出言解释说道：“这瓷的，原来有一套，接二连三地碎了杯子和瓷壶，就没用了，茶壶是后来下山的时候从市集上买的。有些不成体统吧？”
“那倒不至于。”徐探清莞尔道：“只是觉得有点新鲜，还没看过玻璃的茶壶配着瓷杯用呢。”
观主不可置否，擎着杯子，劝道：“这是果茶。”又道：“我看南钟在洗碗，想来你是刚吃过饭，果茶有健胃解腻之效。”
徐探清心道，刚才吃的面味道不错，但若说油腻可真是冤枉极了，他都没见到几个油腥沫子。碍于长者赐、不敢辞的原则，他还是笑着啜饮几口，甜甘清冽，如同泉水似的，又带着隐隐的果香。徐探清终于明白了非醴泉不饮是何种滋味了。
他赞道：“这果茶味道真好，比起我以前喝过的那些，感觉今天我才是平生第一回喝到果茶。”
观主笑道：“得你称赞，我很高兴。”徐探清心想，这位观主待人不卑不亢，又温和周到，不像有些寺庙道观，分明是槛外人，却满身铜臭，分明是方外人，却深陷红尘。
小果子嚼着糖果，看到师父得身影，立刻双眼一亮，嚷道：“师父。”崔南钟原想站在门外不去打扰，闻小果子的声音，就冲着观主点头为礼：“他们的早课都上完了？”
阿茗和小果子从刚会说话那会儿就开始跟着观主读书习字了。每日早起后，都会到西边书房读一页书，练习一行大字，才会出来。
观主道：“上完了。”
崔南钟转而问阿茗和小果子：“今天读的什么？”
小果子像只狐獴似左顾右盼看着师父和观主，说不来话。
徐探清轻轻笑着，认识崔南钟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一次才瞧见他像个师父的模样。听到徐探清浅而微的笑声，崔南钟朝他投去一瞥。那一瞥，仿佛极短，比一秒还短，仿佛极长，比一个世纪还长，徐探清在这一瞥里瞬时品味到了人间百态，滋味绵长。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徐探清稍微垂下视线，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阿茗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今天所读和所写的内容。崔南钟才轻轻揭过。
观主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出去玩儿吧，等会儿就回来，还要看书的。”
阿茗应了一声，带着小果子出了门去。徐探清叫住两人，又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他们，嘱咐道；“慢着点吃，我下回来再带，这次可是一个都没了。”
小果子欢天喜地答应了，这次他回答得比阿茗迅速很多。
观主又拿过一个瓷杯，要为崔南钟斟茶。崔南钟伸手把茶壶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徐探清见他这般冷淡疏离，心想道，崔南钟对谁都是这种冷漠的态度，他都习惯了，没想到对于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观主也是如此，还接过茶壶自己斟茶。一想到这，他像是被晴空霹雳击中了，他刚才竟然让观主给他斟茶，怎么说，他都是长辈，自己不但让对方斟茶，而且还心安理得地领受了。
他不由地臊得脸红，都是杨子规。平日在家习惯茶来张口，到这里，也没也提防，失策了。
观主道：“徐居士，你杯中已空，再为你斟一些吧。”
徐探清连忙低头，双手前伸道：“我..自己来。”
崔南钟一头雾水地看向徐探清。
观主起先不知，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情由，便笑道：“好。”
徐探清紧紧地抿着唇，两靥越发红了。果茶的甜香遮不住他羞赧的面色。
喜欢夜行将请大家收藏：(m.zcwx8.com)夜行将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