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采薇
徐探清伸出手靠近那影像，问道：“这是？”
陈博生的眼角眉梢生出几分讥笑，说道：“我的恩人。”
“恩将仇报？”徐探清笑道：“老陈，你的想法还真是别具一格、独具匠心啊。”
陈博生眼皮一撂，旋即恢复冷冷的神色，道：“他原本就是厉鬼，我让你超度他，何尝不是帮他。”他眼中掠过暧昧不明的感情，轻而道：“你从阴司得到报酬，我报答了恩人，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徐探清却不认为，他笑道：“说来应该如此，但是，既然你有心超度，为何你自己不去那么做？莫非是...”徐探清刻意拉长了语调，说道：“莫非是你的这位恩公不想入轮回？”
陈博生的脸色瞬时僵**一下，仅仅只一下，立刻变作夷然之态，可也就是这一下，足以让徐探清发现陈博生的问题了。
月色正浓，西风吹过，整座城市的灯光都在为这个夜晚增添亮色。徐探清抚袖笑道：“老陈，我也不管你和恩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可看在认识了这么久的份儿上，我规劝你一句，不要误入歧途，还不知道迷途知返，不然等你幡然醒悟那一天，你会追悔莫及的。”
陈博生略微地扬起脸，月色浸润着他显得苍白的面色，黯哑地说道：“我还有幡然醒悟的机会吗？对于一个心死之人来说，这世上的一切不过都是虚妄而已，尘归尘、土归土，虚无归于虚无。”
崔南钟不识时宜地看向徐探清正打量着他的眼光，出言道：“我答应你，可以帮你超度他。”
陈博生恍然一笑，眼角被夜里水汽侵袭，沾着一层湿意。他轻笑道：“好啊，你可比徐探清稳重多了，你说了这句话，我便十拿九稳了。”
“那你就该把你的是和盘托出了。”
崔南钟不像徐探清那么好糊弄，见陈博生抬起头作伤春悲秋之态，就起了恻隐之心。他始终记得，他和徐探清来到此处是为了查出陈博生背后的秘密。
陈博生嗬地一笑，喃喃道：“真是一刻也不放过啊。”陈博生转视向徐探清，说道：“还记得今天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徐探清点头，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说：“但，你那是骗我的吧？”
陈博生衔笑：“半真半假吧，否则怎能教你相信呢？”
徐探清嗤之以鼻：“不，我根本没有相信你，你后半段的故事说的如同破烂似的，漏洞百出。”
陈博生笑意不改，慢慢地说道：“其实，我的故事从前半段开始，就已经在说谎了。”
“若是不说谎，你怎么会起疑心？若是你不起疑心，就不会放寻觅灵来监视我。”陈博生道：“你不监视我，我又如何反过来找到你？”
徐探清一丝灵光入灵台，憬然大悟道：“从我进入古董斋，你就在编故事？”
陈博生学着徐探清常做的动作，歪了歪脖子，笑道；“不然呢？”
葑菲不是倾慕他的对象，而是他的邻家女。时间太久了，以至于陈博生都要忘记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了，可他仍然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名女子走过他身边之时拂过的香风。
陈博生幼时害羞内敛，直到长大成人才稍稍外向。他常常透过他的窗子看到葑菲和女伴从他家的院子前走过，对于陈博生来说，葑菲的出现如同湖面上的浮光，可望而不可及，在日积月累的观望下，他的心底种上了思慕的种子，可是未等到那份痴情之爱成长为参天之树，他就得到了噩耗。
葑菲自缢于家中。
周家瞬时之间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一片枯叶，成为了茶余饭后交谈的资本。陈博生看见漫天的雪白纸钱从周家的庭院散了出来，有几张顺着风吹落到了他的院子里。
陈博生凝视院子里孤零零的纸钱，那样怵目惊心的白，是陈博生短暂生命里从未出现的颜色。他慢步过去，将纸钱捡拾起来，夹进了书页里。
当天夜里，陈博生发了高烧。陈博生的母亲说是隔壁的鬼气过了来，害得她家儿子也不得安生，嘴里连连咒骂，说葑菲不自爱，在成婚之前跟野男人私定终身，要结婚了，那男人就跑了，不要她了。
陈博生这才明白葑菲自缢的原因。原来是为情所扰。
徐探清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陈博生：“经过上一回你捏造故事的经历，我有点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陈博生自在从容地说道：“信不信由你，说不说在我，看你信几分而已。”
徐探清眄向崔南钟：“你还要听下去吗？我觉得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崔南钟沉吟道：“你继续说罢。”
陈博生微笑，心道，上钩了。他天花乱坠地大说特说了一番他是如何对名为葑菲的女子矢志不渝，并且为了她修习灵术，即便知道今生无缘，也期盼来生再见。
但是，徐探清和崔南钟听得兴趣缺缺。徐探清一挥手，不耐烦道：“老陈，你要是喜欢车轱辘话来回滚，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这样不真诚，我认为，我还是去找他，相信他会给我一个相对真实的故事。”他的手指指向的是陈博生显出的影像，那个面目消瘦的男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陈博生解释道。
徐探清皱起眉头，说道：“那为什么我还没有听到他的出场？你说他是你的恩公，一个厉鬼不伤人已经算是好的了，谈何施恩于人？”
陈博生长眉微耸起，好似弯弓，他启唇道：“在我将死之日，他偶然间遇到了，就用灵气渡我。”
徐探清道：“何时？”
陈博生不须掐指，即刻回道：“一百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
“在首阳？”
陈博生颔首，说道：“是，每年我都会回到首阳一趟来祭拜葑菲。”
徐探清说道；“是清明的时候？”
陈博生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我只是每年都想看一看她，跟她说说近况，不一定按照祭拜的节日。”
徐探清道：“你还真是一个痴情人啊，人家认不认得你还两说呢，你就年年将她挂在心头。”
崔南钟却插话道：“他救了你，对你提出了什么条件没有？”
“当然有。”陈博生冷笑道。
崔南钟追问道：“什么条件？”
“一生为他所用。”
徐探清险些以为他听错了，少顷，才说道：“这不是死士才做的事情吗？从幼年起直到死去都为主人效力，他怎么会选择你？”
喜欢夜行将请大家收藏：(m.zcwx8.com)夜行将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