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棠棣
朱二娘将信将疑，她闪烁的眼色泄露了她心底的犹疑。
崔南钟深知，当一个人将信将疑的时候，她的信念就已经开始动摇了。于是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把这株海棠树完整地保存在这里，想来也是不愿意让不相关的人知道的。”
朱二娘怒火交炽，她本没有预料到崔南钟和徐探清二人会误打误撞到这里，这里藏着她最深的秘密。
她道：“我不欲旁人知晓。”
“那就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和他去帮你。”崔南钟在朱二娘话音落地之后飞快说道。
徐探清见他二人有来有往，自己恍如在梦中，心道，崔南钟何时变得巧舌如簧了。
朱二娘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珠子像是被泥塑了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少许时刻，她微微地叹息一口气，说道：“也许是机缘如此。”否则，又怎么会让这两个人闯入此地。
她莲步挪近，徐探清却缓步退后，手紧紧地握住灵力，瞪着眼睛道：“你不会又使什么花招吧？”
朱二娘看向崔南钟，崔南钟冲徐探清掠过一个眼色，徐探清当即会意，崔南钟让他不必担心，他自有分寸。
徐探清悻悻将灵力收到一边，说道：“我收起来，是因为他说信你，但是我不想将灵力消去，因为我不不信你。”
闻言，朱二娘微怔，浅笑道：“好。”一绺青丝拂过她如玉的脸颊，像是白色的纸上着意画了一笔黑色的痕迹。
朱二娘在灵力罩前站定，她念诀划目，出现了一道灵符。
朝露未晞，四野一片莽莽。夜间当值的巡视兵卫吃过了馒头与稀粥就回营补觉。周芦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招呼，伸着懒腰，褰起帘子，就见到朱棠在练习昨日她教的武艺。
迎着一抹朝霞微光，朱棠的动作干净利落，若是有人和她对打，怕是也会赞赏她的功夫。只是这战场上不需要花拳绣腿式的干净利落，要的是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朱棠握拳直达东南方向，一个扫腿踢落草尖上的白露，适时，一声掌风逼近，朱棠化拳为掌，抵住对方袭来的力量，她抬头，见是周芦，蓦然一喜。周芦面色凝重，低声提醒道：“当作在战场上一样。”
朱棠立刻明白过来，正色后以另一只手臂打开了周芦袭来的手掌，周芦毫不相让，划开一掌，再次逼近朱棠的脖颈，朱棠旋身格挡，如此过了十二三招。
周芦终于不再进攻，而是淡然地负手而立，笑道：“这些日子你的武功精进，效果显著。”
朱棠笑了一笑：“名师出高徒。”她这一句话非但夸了一下周芦，同时也夸了一下自己。
周芦忍俊不禁，说道：“能这样想就很好。”他又想到夜来朱棠巡夜，就问道：“吃过饭了？”
“刚才吃了两个馒头。”朱棠说道：“也不怎么饿。”
周芦道：“那就去休息休息，精力才能恢复好。总是不分昼夜地练习，还没上战场，身体就垮了。”
朱棠说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杨棣。自从上次他调遣自己来到周芦帐下，她有意无意地就把自己当成了杨棣麾下之人，时不时地想着或许有一天，杨棣也能看到她。
周芦瞧她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说道：“回去休息吧。”说罢深深地望了朱棠一眼，便独自离去了。
朱二娘的手按在灵力罩上，灵力罩像是输入正确密码的防盗门一般自动开启了。两扇金光分别向两侧移动。
徐探清不禁啧啧赞叹，现代技术做到的事情完全是可以用灵力取而代之的，还十分牢固。
朱二娘走到海棠树下，脸上蓦然浮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
海棠花开灿烂，即使在这无人处，依然像是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一样兀自开放，等待着某一个人的来临。
花开灿烂，花落缤纷。
地上满是海棠花的花瓣，有的零落成泥，有的尚保持着一份润泽的昳丽，有的枯黄无主，饶是徐探清这般不知惜花爱花之人到了这里都难免从心底涌出一股心酸之情，仿佛自己就是一株海棠花，朝时开放，夕时萎落。
良久，朱二娘道：“这儿埋藏着我的爱人。”
徐探清问：“他死了？”因着这幅动人的图景，徐探清对朱二娘的怨怼之意减消很多。
他出言唐突，朱二娘却没有生气，目光如柔波似的牢牢地盯着海棠树：“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徐探清不解，朱二娘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有些人在死后魂魄会暂时寄居原来的躯体里，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死后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崔南钟道：“海棠树下埋着的人应该还没去彻底死亡，他的三魂七魄还被封存在躯体内。”
朱二娘颔首，她说道：“我想救他。”
“阴司冥府是不会允许的，这是违背天意的。阴司会除去你的名号，然后将你抛入无间炼狱，让你受尽无穷苦痛愁楚。”
朱二娘摇首，道：“我不在乎。”
“即便你救醒了他，他也很快就会死去。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的人，就形同生魂一般，逗留人间，是会灰飞魄散的。”
朱二娘答道：“我愿以我一身黑暗来换他见一时的光明。”
徐探清和崔南钟一时沉默，徐探清捉住崔南钟的手腕道：“她疯了，我们走吧。别到时候阴司查起来，再连累到我们头上。”
崔南钟却像一个石柱钉在原地，说道：“我不走，她也不会让我们走的。”
朱二娘微笑，那笑意未达眼底。
徐探清气道：“你要与阴司冥府作对，牵扯我们作甚么？”
朱二娘没有作答，崔南钟道：“因为我们进来了。”
徐探清一下就想到了，从灵力罩外走到海棠树下无疑是和朱二娘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嚷道：“这是甚么霸王条款？我选择取消。”
“恐怕不能。”朱二娘慢斯条理地说。
徐探清调转目光，对崔南钟说道：“咱们再跟她打一场，我们二人合力未必会输她。”
崔南钟道：“我想帮她。”
徐探清震惊，这还是那个无欲无求的崔道长么，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
崔南钟续道：“刚才我答应她了。”
徐探清方才理直气壮的，是因为他确信崔南钟会站在他这一边，现在看崔南钟有心帮助朱二娘，心里盘算道，自己一个人去打崔南钟和朱二娘能不能打得过，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立即笑道：“好吧。你非得这样，那我也只能跟你一起了。”
崔南钟并不惊讶于他态度转换之快，只是淡淡道：“我肯定是和你站一边的，就算打起来，我也不会扔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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