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蝉梦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图书馆所在的方向，又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再过几分钟，图书馆就闭关了。
徐探清一拍脑袋，对杨子规说：“我好像有东西忘在自习教室了。我得去取回来。”
杨子规担心道：“什么东西？要不要我陪你去？”
徐探清含笑摇着头，说着“不用了”，又道：“这东西跟鬼怪有牵扯，你最好还是不要涉及到。”
虽然徐探清每次去超度鬼魂的事情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杨子规，但是他从没让杨子规跟着他一起去过现场。杨子规知道徐探清是在以这种方式保护他，就从善如流地同意徐探清的做法，从不曾跟着他。
杨子规颔首道：“那你过去吧。我是在这里等你还是先回去？”
徐探清眨了眨眼，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天冷了，我这里要耽搁一会。”
杨子规没有不赞成的道理，道：“那你小心点，我回去烧点水，等你回来煮点奶茶给你喝。”徐探清欣喜地答应了。
凉风穿过长街，徐探清步履轻快，道路两旁的灯亮一如置身于白天。他寻到一个僻静无人处，一旋身就飞也似地直抵达图书馆。
图书馆一层接着一层的灯光熄灭，留在图书馆内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离开，俱是神色疲惫的样子。徐探清不禁感叹，等到四下无人他转进图书馆内，乌漆麻黑的，只有外面的微弱的灯光和月光。
徐探清并起双指，运起灵力，自左目划到右目，两只眼睛登时可以夜间视物。他又召唤出一寸寻觅灵。寻觅灵飘飘悠悠地飞上二楼，徐探清跟着上去，心里暗道，这里的到底是个什么鬼物？
“你不是说不来的么？”
空荡荡的图书馆里乍然出现了一道声音，熟悉至极，徐探清一听，心生欢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瞒着杨子规，跟他说甚么拿东西这般烂大街的借口，但是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他感到内心如有百川涌流，千卉盛开。
他故作淡定，转目凝视着崔南钟说道：“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还用你管么？”
崔南钟不理会，跟在寻觅灵之后，扔下一句：“你想来就来，我不会管着你的。”
徐探清嚷道：“你也太没诚信了。”
崔南钟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说话不算话。”
徐探清还待反驳，就看见他前面的人忽地停了脚步，再斜着目光一看，寻觅灵在此间停住了。他看了看门牌203，社科一库。徐探清没来过几次图书馆，但他也知道图书馆里的社科库分作三部，里面藏书数量较多，而且种类繁多。
他抬眼问崔南钟道：“怎么了？”
崔南钟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徐探清使劲地嗅了嗅，是身上残余的肉类煮熟的味道，又再次嗅了嗅，闻到的是崔南钟衣服上沾着的纤维的气味。
他拧起眉头，道：“没闻到。”
崔南钟旋开门，又问道：“现在呢？”
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立刻传来过来，徐探清随即捏住鼻子，道：“是这味道？”
崔南钟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探清一排一排书架找过去，找了半天也找到，撩起眼皮，看到崔南钟在他一丈之外的地方凝神看着某处。他招了招手，走了过去，不由怔忡。
徐探清一时无法组织语言去描绘眼前的景象。一个五官端正的男生手捧着一本书，借着月光在仔细翻阅。即便有徐探清和崔南钟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也似没有察觉。若单单是这一行为还不算多诡异，更诡异的是，他半身染血，形容憔悴，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幽灵。
眼前的情景像是一记敲打，令徐探清失神。徐探清凑到崔南钟身边，说道：“这难道是学习鬼？”
崔南钟看他一眼，不语。
徐探清喟叹道：“学到九死犹未悔，还真是让人望而生畏。”
崔南钟道：“不是。”
徐探清说了两句坐着看书的鬼魂一点反应没有，崔南钟说了两个字，那只鬼就抬起头了，少顷，他手握书卷，温文道：“不知二位是何人？”
徐探清与崔南钟两相对视，然后说道：“徐探清，是这里的学生。”
那只鬼魂回道：“赵襄，也是这里的学生。”
赵襄背对月光，面孔显得有几分苍白，唇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说话时阴冷的气质倍加凸显。
徐探清颤惊惊地问了一句：“你这打扮不像啊？是角色扮演的？”
赵襄低下头，审视自己的穿着，立领长袖衣褂，笔直的长裤，脚下的皮鞋也是老古董的样子。他懵然道：“这是如今常见的衣裳穿着啊。”他目光停在徐探清身上，道：“探清兄的衣裳好似很新式，从未见过。”
徐探清看着自己穿的普普通通的长袖外套和牛仔裤，疑惑地将目光转向崔南钟。
崔南钟声线淡然地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赵襄面露不屑，这种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问题，他焉能回答不出，斩钉截铁说道：“民国五年。”
徐探清惊讶地眄视崔南钟，小声道：“那是1917年。”
崔南钟道：“你知道你是哪里人？”
“清远县樟乡人。”
“在哪里读书？”
“城东联合公学。”
徐探清低声道：“那座学校是我们学校的前身，八十多年前就不存在了。”
赵襄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也疑云丛生，反问道：“你们既然是在此地就读，为何连这些小小的问题都不知道？”
徐探清打算用一种委婉的方式问他是怎么死的。
崔南钟石破天惊的问了赵襄道：“你知道你已经死了么？”
赵襄的神情像是被放到冰箱里的冷冻室三天后拿出来一般僵硬，须臾，他才说：“这位同窗，你为甚么无故咒我，我们初次相见，为甚么这般说话？”
崔南钟径自说道：“你是知道的吧？尽管你的记忆有残损，你记不得很多事，但在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可理喻的情况，譬如你在此读书看书，却无一人能听到你看到，你不用吃饭喝水，也不觉得饿不觉得渴。”
崔南钟的话语如同一根根锋利的箭矢射向赵襄，赵襄毫无招架之力。他悲伤地看向崔南钟，也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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