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烟鸿
崔南钟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不过瞬时就敛去。徐探清足够刁钻圆滑，还被他人将了一军。
徐探清没捕捉到他眼里的笑意，恶狠狠地盯着酒神，妄图借崔南钟之手给他一个教训。
崔南钟凌空而上，目视远处的酒神，微一作揖：“失礼了。”
浩风冲北斗，冷月照空庭。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千万只蝉虫鸣叫，嘶嘶咋咋，不绝于耳。
酒神微微一笑，解开腰畔的锦囊，说道：“你既如此想要，送你又何妨。”一语落地，声音挟着千里快哉风，奉着锦囊远远踏来。
劲风过处，叶子均被割裂。崔南钟临危不惧，衣袂飘飘，宛如羽化，发出万朵银雪，将劲风收拢进去，两种力量相互角逐，相互拮抗。那劲风在雪光中左突右进，终于破开一线，割裂锦囊，如利刃般斩向崔南钟。崔南钟挽起手上长剑，几个剑花，使其分解。劲风尖啸地滑过他的剑尖，直冲徐探清而去。
徐探清乍然瞧见自己搅入战局，无端惊慌失措，一时情急，伸掌去抵挡。在劲风堪堪到达一射之地之际，崔南钟剑劈华光，风随光转，改冲九霄。
酒神轻轻一笑：“后生可畏。”
徐探清道：“锦囊拿来。”
酒神道：“锦囊不是碎了吗？”
徐探清目光精锐地说道：“你那小小把戏去都三岁小孩，犹嫌不足，还到我面前显摆。”
酒神被他戳穿也不觉尴尬羞赧，随手一扔，那锦囊就到了徐探清、崔南钟二人面前。
锦囊隐隐地泛着绿色的荧光，像是集结了数只萤火虫一般。
徐探清道：“多谢。”他明白，酒神方才不过是故意戏弄，没有使出十分的力量。若是他一招倾其全力，怕是崔南钟也难以抵挡得住。这个人的修为并非十年八载就积累而成的，他或许已经活了上百年。
徐探清又道：“不知前辈为什么要捉住真玉儿？”
酒神笑道：“不是说了吗，送你一个礼物。”
徐探清微笑着，并不买他的账。
酒神道：“智多损身，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聪明了。”
徐探清抱拳施礼：“还请前辈告知。”
酒神遥遥一指，对向北斗，说道：“长庚星阴，地府内动，妖气不明。”
徐探清道：“是逮捕真玉儿？”
酒神道：“是用她换个酒钱。”
徐探清诧异道：“鬼市上又开始做此类生意了。”鬼市乃是人世与地府互通有无的地界，在那里龙蛇混杂，前去者不问人鬼妖神，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求取利益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过了熙攘桥，就是鬼市。前几十年，有人为了迅速增长修为，动了歪心思，利用厉鬼怨鬼的怨气来助长自身的灵力。可是这一行为终非正道，最后为冥府阴司所打击，渐渐销声匿迹，此间，又开始了。
徐探清道：“酒神还差这一点小钱？”
酒神长声笑着，道：“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小子，你还太年轻。”
徐探清奉承道：“对旁人来说，或许如斯，可对您来说，不该如此。”
酒神拍了拍腿，笑道：“罢了。该拿的东西都给你了，也不必阿谀，该说的话，我也说了。”潇洒地一挥手，说道：“有缘再会。”
他长身而起，立在墙头，望着浩浩茫茫的月色，嗅着时不时荡来的寒气，啜了一口美酒，长吟道：“我自逍遥去，不问将来人。”
话说完，人就如鬼魅似的消失不见了。
徐探清细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再会。”
一瞬间，徐探清发觉崔南钟的目光正瞧向自己，冲他一笑，又慨叹道：“这位前辈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神龙见首不见尾。”身后倏忽响起了陈博生的话。
徐探清猛然回首，笑道：“陈老板来得早啊。”
陈博生笑道：“无利不起早。”
徐探清瞟了一眼崔南钟，把陈博生拉到一边，细细地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一听可以多拿一些钱，陈博生哪有不应承的道理，连连叹服徐探清的机智，在此等危急的情况过后还能找到生财之道。
徐探清虚虚地客套一番，捡起锦囊释出真玉儿的鬼魂。她的魂魄只剩零星一点，入轮回恐有误。他看了半晌，思忖着，虽然真玉儿失信于他，但是他还是愿意送她一程。
前世真心错付，今生执念太深。被心爱之人发卖，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笑话。
徐探清也情不自禁地为她感到悲伤，他仿佛能真切地感受到真玉儿的丝丝痛苦，心如刀割。他温声说道：“我尽我的力量，送你去阴司，至于他们如何处置你，我也不能插手。如若你有幸能够再世为人，盼你勿要执着情爱，能一生平安喜乐。”
他目光扫了扫地上将醒的陈家人，道：“他们都是无辜的，对不住你的惟有陈商一人尔。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真玉儿的魂魄黯淡了，不再发出绿色的荧光，好似听从了他的规劝。
徐探清道：“保重。”他拈起兜里的符咒，念着经文，符咒四周燃起火，直至它完全烧成灰烬，一点一点的灰烬边缘闪着红光，纷纷涌向真玉儿的魂魄。
在那一息，真玉儿的魂魄被裹挟进一个未知的领域，那里有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也有叙不尽的天真幻想。莹莹红光化作一只孤雁的模样，渐渐变成一个红色的光点，消失于那未知的领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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