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领情就算了，之前也说的好好的，公主内侍三百余人，你们自己带了私厨自己做饭，我们好心被当驴肝肺也没说什么，就连这几十斤重的炊锅，我们的将士走路，将马让给你们驼这些锅具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怎么上来拿锅就罢，还要来抢我们的柴。这些柴都是我们炊火兵赶出一个多时辰的脚程到这里扎营砍的，你们凭什么说那就拿！要把锅拿走，随便，我才不拦你，最好以后都你们自己的车马来运，不要来借军中的东西。这柴是老四他们几个兄弟砍的。老四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杀了六个拓歇人，是我们萧家军里的英雄。你们公主要吃肉羹，这一寸厚的炊锅要煮上半个多时辰才软烂，你知不知道要废多少柴？老四和我兄弟们捡的这些柴凭什么给你！想拿，做梦！就是你那公主亲自来要，我不借一根！”
这小将士一顿抢白，说得连含光这种伶牙俐齿在宫内从没吃过亏的大宫女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银牙却说不出话来。
这边吵闹许久，连在山壁下没与大昭军旅掺在一起的拓歇使团的人，都好奇朝这边张望。不少人都过来围观，只是看在我站在二人身后，都噤了声。
含光正想再说话，但已经看到我走近，吓了一跳，拉了一旁手足无措的摇星一眼，慌忙跪下：“公主息怒！是奴婢无用，公主还请先回车上，奴婢一会就将午食送过去。这会太阳正毒，公主快回去不要热到了。”
我没说话，隔着珠冕看着那个小将军。他刚才背对着我，没察觉我走近，此刻虽然隔着珠帘也不算直面我，但到底又些尴尬。我见他用手蹭了蹭鼻子，轻咳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些嘲讽我的话。
我看含光和摇星跪在凹凸坚硬的石滩上，两人在宫中颇有地位，也没受过这种罪，可我就是看了一眼，也没让她二人起来。反倒问那小将军：“小将军，你是萧震将军的人？”
那小将士约莫十七八岁，脸上稚气未脱，听见我问他底细，约莫是以为我要借机告状报复，没好气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凤章。”
“倒是好名字。李小将军，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李凤章听我质疑，不屑轻哼一声：“谁屑与女流之辈攀咬这些琐碎事。不信你随便问问军中的人，哪个不能为我作证。”
旁边有个方脸的将军，本在一旁抱臂看着，这种琐碎事并没打算插手。他方才见我来了，朝我行了一礼，我才认出他就是孙司马。大概是孙司马听李凤章口气很是狂妄，皱了皱眉朝他喝道：“李凤章，是萧震教你对公主这样说话的。”
“你！”李凤章面上一黑。
我看二人要有口角，连忙打断：“如此，这件事的确是小将军和军中将士受委屈了。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后我的内侍若再朝你们要什么，或是要你们替他们做什么事本不是你们分内的，你们尽管拒绝。若她们敢像今日这样胡搅蛮缠，你们便告诉我，我来管教她们。”
李凤章看我的眼神明显是不信，大约只是认为我今日想息事宁人，并非真心这样想的。
但我也懒得和他解释，只又朝孙司马走了几步，隔着冕帘对他笑了笑：“孙将军，当日在启明殿，重龄还未向你道谢。”
孙司马是汉阳孙家这一辈的嫡长孙，汉阳孙家可谓一家子糙汉，长家的几个媳妇生的全是男儿。他祖辈起就效忠圣祖，我父皇那时也用过孙家长家，只不过那时西宁王、飞月赵家、越镇董家风头太盛，这个孙家一直都不起眼，就连顾啸当初都压他父亲一头。如今顾啸倒了，这才有了孙家起势的机会。
孙司马黑面一红，有些无措，竟朝我抱了个军礼：“卑职不敢。”
我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笑，也行了宫礼。
抬起头，看见蔺衍穿着一身白色文官朝服与穿着玄色兽纹官衣的萧震正站在一处，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我微微垂下睫毛，转身让还跪着的两人起来，与我一同回了车上。
摇星面色恹恹，含光也觉得今日很是丢脸，人也不怎么精神，只蔫蔫地上了车。
我没朝她两个发火，只是端坐好，问身旁的小宫娥：“是不是要启程了？”
“是，休整的时辰都是蔺少辅国定的，他不说延长，没人敢耽搁。”
我点了点头：“好。”
“公主，您还没用午膳呢……”含光声音在我眼光中弱下去，终是又埋下头，跪在我脚下，小声道，“公主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无用，竟连公主的午膳也安排不妥。”
“你也跪下。”我看了摇星一眼。
摇星吓得抖了起来，脚一软也跪下，眼中蓄起泪来，又是委屈又是不解看我。
她们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当面责罚她们。
若我往日为定然会为她们撑腰，没有理搅出三分我还要夸奖她们不给我丢脸，仗势欺人我更是纵容。明夷重龄的内侍，从来横行霸道，怎会有看人脸色的一天？
“今日午食，都别吃了。等晚上到山间扎宅，我们再自己开伙。以后不要去从军中拿东西，也不要让他们为你们做事了。”我故意绷着脸，若我不这样，只怕她们还要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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