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庭之中，母后让月罗置了些茶点春花，摆上柳枝编的蒲团，又在春亭里燃上地龙，让宫人在亭外煮酒烹茶。
昨夜明夷珩本想让我留宿在延明宫，可我执意不肯，沐浴过后还是坐着步撵回重掖宫。他当真说到做到，今日晨起后，竟也无人追问我去延明宫的事，料想是他安排妥当。
只是昨夜少眠，我今日便恹恹的。
月罗见我眼底泛青，有些心疼抚了抚我额头：“公主怎么满面倦意？奴煮了茶，饮一杯否？”
我面上一红，点头接过一杯，用长袖掩住脸颊，一口喝了。
正在这时，有宫人通报北堂晚照觐见。她今日也换了春衫，十分柔嫩的一袭洋紫长衫，发髻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白腻的颈子，垂目入了春亭。
“拜见大后，拜见公主。”北堂晚照声音低低，但语气不卑不亢，俯身大拜。
母后露出微笑，点了点头：“晚照，不必拘礼，此处亦无外人。月罗，看坐。”
“是。”月罗摆了一枚蒲团，将北堂晚照扶起，安置在蒲团上，又奉了茶。
母后似乎心情不错，面上笑意盈盈：“试试这是白鹭州进献的春茶，可还合你的口味？”
北堂晚照含笑道：“这是白鹭州的特产紫牙云顶，产自白鹭州青云崖绝壁之上的百年茶树，一年不过足斤。想来陛下对大后也是敬重非常。”
母后眼中笑意缓缓隐去，但嘴角仍是勾起：“晚照好见识。想来阿瑾幼年最喜欢追在你身后，也不无道理。”
我面上一红，内心嗔怪母亲提我小时候作甚。我那时是喜欢追在北堂晚照后面跑东跑西，但是后来决裂，也就不理她了。想着我抬起眼皮偷偷打量北堂晚照。
北堂晚照闻言微微一笑，轻轻垂眸，却没有看我：“大后此次回信陵，外面半点风声未透。此事还是陛下周全谨慎。”
母后与明夷珩不合，北堂晚照冰雪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知为何，她今日所言侧敲旁击，似乎处处让母后不快。
母后终是敛了笑意，眸色沉沉：“本宫本是听说，公主在宫内被贱奴欺辱，是北堂郡主极力维护，本想北堂郡主不是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奸佞小人，怎么今日得见，莫非是本宫搞错了？”
月罗闻言面色一变，忙换上笑容打圆场：“大后不知，您不在是，宫内猫狗作乱，的确是北堂郡主对公主多加维护。”
母后面色总算稍霁。
北堂晚照听了月罗的话，微微勾了勾唇角：“想必大后近日也听到，凌渡战事危急，举国戒备，各州兵马云集，拓歇来势汹汹，大昭与拓歇怕是要有一场惨战。我父亲前几日以奉皇命前望苍云州，为萧震将军做这一役的思谋令。大后回信陵千万般小心，不可走路风声，此次却还是召晚照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母后看着北堂晚照，凤眸微微眯起：“北堂家是我大昭三代栋梁，出过几任名震四海的思谋令。此次大战在即，本宫召见北堂家内眷也是情理之中。本宫一向在意北堂家子嗣，北堂郡主是这一辈最杰出的女儿，比你几个哥哥不知还要强上多少。长公主长于深闺，心腹寡薄，无人助力，才落得我才离开永明宫几日，就有贱奴敢欺负到她头上的事。这叫本宫如何放心，百年之后见到先帝有何颜面。北堂郡主文采斐然，思谋深远，又对公主仁爱，若能做公主助力，必可震慑宵小。北堂郡主你可愿意？”
北堂晚照愣了愣，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早就懵了，母后绕了这么大圈子，是要做说客，让北堂晚照照看我？我堂堂长公主，又和她撕破脸，怎能现在求她辅佐我？
我抿了抿唇，决然道：“不必，北堂郡主与公子沢订下婚约，以后就是我的表嫂，料想支撑公子府已是要花大半心血，加之陛下对北堂郡主青眼有加，曾提及过要提携为女官，恐怕没空做我的亲眷。”
北堂晚照看我语气铿然，似乎没有转圜余地，眼神微微一滞，抿了抿唇，也将脸别到一边，再不说话了。
母后事先没有与我通气，没想到我现在这般境地还会拒绝北堂晚照帮我，也是一愣。再看北堂晚照虽面色淡淡，但明显心境与刚入春亭时不同，竟然让母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大后，您这次回信陵，才初见北堂郡主，何必如此着急？这些日子有的是工夫，请北堂郡主来宫内多坐一坐，凡事还是慢慢商议才好。”月罗笑着又给母后添了茶，“既然是陛下命人送来的紫牙云顶，大后何不静心品尝，陛下也是有心了。”
母后眸色微定，大约也是想要从长计议，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又随意和蔼问了北堂晚照一些她家中主母兄弟姐妹的琐事，便推说乏了，先回重掖宫休憩。
月罗自然陪着母后回去。
春亭内只剩下我和北堂晚照面面相觑。
我本来有些尴尬，要说当日她确实出头帮我，可我俩已经闹翻许久，贸然谢她，我也很不好意思，但又不能恩将仇报，像以前那样给她甩脸色，只能傻傻坐着，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我都不困了。
“你昨夜没睡好罢。”
北堂晚照忽然开口，将我吓了一跳，手中茶都洒了半杯：“谁、谁说的！我睡得很好。”想到昨夜，我又是面上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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