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雨下了一夜仍不停。
小池中飘着这一夏最后的灵樨花。
我清洗过身体，卢嬷嬷已准备好早膳。她见我回到含春阁，跪坐着向我行了礼，示意我坐下用膳。
“公主还要稍等陛下。今日陛下起晚了，没来得及用早膳就上朝。此刻已经下朝，还有片刻就到，公主与陛下一同用吧。”
我微微垂下睫毛。
昨夜他比上次还要变本加厉，起不来也是活该。
不消片刻，有人拉开格门，是明夷珩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低着头不理他，也没有说什么，示意卢嬷嬷出去，只留我们两个在外室。
雨比昨夜小了一些，应有人为他撑伞，可不知为何，他肩上仍有雨水落上，深深地打湿了肩头。
他坐在我旁边，将玉箸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默默用膳。
以往我用食必有几个食官侍奉，他大约不太喜欢那么多人在他身边服侍，将食官都精简了。不止是食官，许多起居官也不见一个。
我心中担忧月罗，没有什么胃口，他却吃了不少，我看他粥也用了两碗。
我正出神想着月罗，他夹了一枚渍菜放入我碗中。
我愣了愣，鼓了鼓脸颊，直接将碗用力放在案上，再不吃一口。
他握着碗的手顿了顿，眼睛看着我放在桌上的碗，也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中用过一餐，卢嬷嬷拉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支玉盘，盘中放着玉碗，里面又是一碗药。我知道应该与春日宴那天过后我喝过的一样，所以没有问什么，直接结果要喝。
只是还没等我拿起碗，明夷珩忽然开口：“是谁准备的？”
我手一顿，愣愣看着他。
虽然我对他爱答不理，但我看他方才心情也不算坏，只是现在整个人都阴沉下来，带着异色的长眸中有隐隐怒意。
卢嬷嬷顿了顿，垂首道：“这样对陛下和公主都好。”
明夷珩看了卢嬷嬷一会，直接取过玉碗，一口将药汁喝了。玉碗被他随手丢回盘中，发出当啷一声。
“告诉司徒壑，我喝了。”
卢嬷嬷抬起头看了明夷珩一会，然后低下头去，似乎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叹息：“是，陛下。”
等卢嬷嬷出去，明夷珩转过头看我，他眼睛很深邃，我以前也觉得好看，他现在静静看着我，里面情绪有些复杂，我看不明白。
他端起我放在案上的碗，淡淡道：“再吃一点罢。”他见我不接过，又道，“一会等雨小些，我派人送你去看月罗。她就在重掖宫，人已经醒了。”
我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睫毛，轻轻接过他的碗，默默又小小喝了一口粥。
他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我喝粥。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挑起眼皮，斜斜看了他一眼。
他面色无波，只是喉结动了动，然后轻轻伸出一只手臂搂住我的肩膀，将头凑过来，想要吻我嘴唇，但他动作停顿了一下，微微侧了侧脸颊，吻在我腮上。
他只要不是在夜里，动作也算得上温柔。
明夷珩为我送来几个新的大宫女。现在重掖宫的大宫女叫含光。含光打着伞，带我穿过重掖宫的外殿，去侧殿看了还不能下床的月罗。
月罗看见我，急着想从床上下来，我连忙按住她，坐在她床边，轻轻摸了摸她头发。
她脸色极白，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我的时候，眼中慢慢蓄起泪来，勉强露出微笑，可眼泪却滑过她唇边：“公主，月罗该死，让公主蒙羞。”
我擦了擦她眼泪，轻轻将她抱进怀里，小声道：“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
月罗看我身上已未着孝衣，穿的是轻薄精美的素色宫衣，身上珠玉美器比我以前一样不少，颈间还有掩不住的红痕，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她已通人事，自然什么都明白。
她默默哭了一会。
我看着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我问月罗那人是谁，她发了一会呆，但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只求我找太医来，将她腹中胎儿流掉。
我劝她她元气大伤，若再流掉孩子，只怕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为那人如何值得。更何况，这孩子本无过错，以后，有我管他。
月罗仍是精神恍惚，只和我说了一小会话就累了。太医送过药，我喂她喝了，就放她睡下。或许只有让她多睡些，才回将那些难堪屈辱事情少想一些。
卢嬷嬷为月罗也派了几个小宫女，又当着我的面，将明夷珩的赏赐一样一样送来报过。无非是补品药材，明珠金玉和些绫罗布匹。
“公主，月罗大人休息了。陛下派人传话请您过了午时到延明宫。公主也差不多该动身了。”含光面色含笑，十分小心问道。
我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出门，已有步辇备好。我乘着步辇，还没到延明宫，看见司徒壑身后跟着随从，迎面缓缓而来，看方向，定然是刚从延明宫出来。
我抬手示意步辇停下，司徒壑见状，忙一脸笑意，十分恭敬走到我步辇旁，深深行了一礼：“微臣拜见公主。陛下今日竟然迟朝，让朝中众臣无不忧虑。看公主气色红润，光彩照人，应是未受月罗大人之事的影响，看来陛下也应该放心了。”
我越听越气，知道他言语中多有暗喻，但又不好发作，只轻轻靠在步辇上，抬起小扇指着他：“你去将我裾幽阁的狗儿抱到含春阁去。”我小臂上和腕间戴着几缕黄金铃线，一扬手就叮铃铃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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