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孝衣，缓步走入殿中。
母后看见我，眼中露出一丝焦急，她大约是没想到我竟然没走，直接闯入启明殿。
“公主！”蔺辅国转身看见我，向我走来，语气担忧道：“公主不是在哀鹤殿守灵？怎么来了这里？”
我淡淡看了殿内众人一眼，柔声道：“我父皇尸骨未寒，我却听闻启明殿中已是打乱，我怎么还能坐得住呢。”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
蔺衍面色无波，淡淡看了我一眼。
“公主来得正好，也免得老臣还要去内宫将公主请出来。既然皇后和公主都在，那不如在此做个见证，老臣手中有先皇遗诏，奉先帝之命，代为传位于公子明夷珩。众人还不跪地听旨！”顾啸上前一步，手中执一卷帛书，微微扬着下巴，眼中带着几分得意。
母后见到顾啸手中帛卷，面色一白，因为那的确是父皇所用帛纸，只有奉他玉玺才可在司物库取出，连内务府也无外备。
蔺辅国仰首朗声道：“陛下仙逝前从未留过遗诏，甚至连立储也未来得及。顾将军，你可知矫诏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顾啸闻言仰头一笑：“哈哈哈，蔺辅国若不信，大可亲自验证，这遗诏中的笔迹玺印无一不是先帝亲笔所写所提！遗诏中将皇位传于先西宁王明夷葛遗子明夷珩，封伯阳皇后为伯阳太皇后，重龄公主为重龄大公主。蔺辅国最是熟识先帝笔迹，何不来看看？”
蔺辅国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但还是上前让顾啸展开帛卷。只见蔺辅国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带上震惊，额头上缓缓渗出细汗。
“如何？蔺辅国可还质疑顾啸矫诏？这等大罪，我顾某一家一百余口老老少少可担待不起。”顾啸面露得色，显然志在必得。
蔺辅国接过顾啸手中帛书，似是要反复细细察看，顾啸不疑有他，松手将帛书递到蔺辅国手中。蔺辅国忽然一把将诏书撕碎，用力仍在地上，勃然大怒道：“大胆顾啸！这分明是你伪造诏书！逼宫谋反！还敢堂而皇之称这是先皇遗诏！简直恬不知耻！今日我执先帝所赐尚方剑，于启明殿斩杀你这谋逆老儿！”
说时迟那时快，蔺辅国拔出腰间一把嵌宝石的锋利长剑，直直朝顾啸劈下。
顾啸多年行伍，但如今年事已近七十，近年来又明哲保身，退隐田园，早已没有年轻时候的骁勇身手。他离蔺辅国不过几尺，吓得面色大变，呼喊着向后逃开。
蔺辅国面上暴怒之色，紧追顾啸，招招凶狠，直刺他要害。
朝中一时哗然大惊，不知到底该信谁，更不知该不该拦。
“蔺辅国息怒。”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捉住蔺辅国握剑的手，将蔺辅国拦下，长目淡然，他如今已比蔺辅国高出许多，此时紧紧攥着他父亲的手腕，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只有令人心寒的决绝，“这遗诏真假，蔺辅国一人所言不算，有鸿儒院三百鸿儒会一字一字查校先帝手迹。到时，是顾将军矫诏，还是蔺辅国污蔑，自有定论。不过衍要说的，却是另外一事。”
蔺辅国方才暴怒追杀顾啸，几乎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他到底只是个耳顺之年的文弱文臣，此时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只能以剑支地，只是眼睛十分复杂帝看着他的儿子。有失望，有愤怒，有不解，有挣扎，有期冀，而更多的，是即将分道扬镳你死我活的绝望。
蔺衍松开他手，旁边立刻有顾啸带来的士兵将蔺辅国制住，夺过他手中尚方剑。
那剑是父皇十几年前，将蔺辅国封为大辅国时钦赐的，上可斩昏君，下可清君侧。蔺辅国日日带在身上，但从未有人见他拔出过。
这应该是第一次，大约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
蔺衍微微仰首，眼睛直直看着母后：“西宁王镇守边关十余年，为大昭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膝下儿子，嫡长子世子寰，次子公子珩。不知皇后是否还记得，端和十年，世子寰久居丹宸宫，为何一日突然暴毙。前无征兆，之后也死无对证。西宁王曾屡次上书求先皇和皇后将世子寰遗体送往归雁关西宁王封地入葬，皇后以遗体不宜跋涉远送为由屡次拒绝。世子寰死后，更无仵作尸官明确说出世子寰一个十岁孩童暴毙的死因。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十余年，当年之事尘封至今，可西宁王在归雁关遇刺之时，仍念念不忘他的嫡长子，写下血书，派逃出来的士兵送到顾啸顾将军军中，请求代为查明死因。否则西宁王九泉之下也难名目。今日朝中百官都在，不如就请皇后在众人面前，将当年之事说清。世子寰到底因何而死？是少年突患恶疾，一夜之间暴毙，还是有人怕西宁王功高震主，将他当时还未成年的唯一嫡子斩杀于深宫之中，已绝后患。”
蔺衍的话说得娓娓道来，不急不缓，可母后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眼中竟有一丝阴狠之意。
“住口！你竟敢污蔑皇后谋害皇室子嗣！先帝尸骨未寒， 你们就都反了不成！”蔺辅国眦目欲裂，手指着蔺衍，颤抖怒道。
蔺衍面色淡淡，丝毫没有被怒骂的心虚，继续道：“既然如此，那皇后何不趁此机会澄清干净。要知十余年来，无数西宁王旧部都在等皇后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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