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我们阿瑾今日这么懂事，孤就尝尝我们阿瑾的手艺。蔺纮，你也带回去些，给你家的齐鹿侯尝尝，让他品一品可还入得他的口。”
蔺辅国笑着应下。
与父皇和蔺辅国又坐了一会，月罗进来请我回宫，我便请辞回去了。
“什么事呀？父皇好不容易今日精神好些，干嘛这时候叫我回去？”
月罗在步辇外快步跟着，掀开纱帘低声道：“公主，是您表兄，平江公子沢今日带了礼物来看望您。我本不想让他进重掖宫的，但看他风尘仆仆，又十分诚恳的样子，他又是您表兄，奴婢实在不好拒绝。就在重掖宫门口摆了个小凳，让他在那里坐着等您。”
我想起公子沢那人，十分笨拙，脑袋不是很灵光的样子，实在觉得没什么兴趣，但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又不好不见他，便没再说什么，乘着步辇慢吞吞回去了。
到宫门口，果然见一人坐在如今茂密枝叶已微微泛黄的灵樨树下。那青年坐在一个十分矮小的小凳上，他身量颇高，那小凳颇小，他面上有丝紧张，大约是因为没入过几次宫，举手投足十分拘谨，生怕暴露出自己是个土包子的事实，正襟危坐，十分滑稽。
我在步辇中掀起一角纱帘偷看他一眼，用小扇掩着唇，忍俊不禁。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看就是副乡下人样子，好歹也算个皇亲国戚，身上穿的竟然是十分土气俗气的明纹铜钱纹绸衫。看来真如母后所言，这平江县主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那平江姜氏也是个家道中落的暴发户。
我到底是他表妹，不能叫他看出我以貌取人，调整好脸上表情，才下了步辇，脸上带着客套笑意，上前施施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沢表哥，不知公子沢来找重龄有何事？可是姑母有话要公子沢带到？”
公子沢看我一眼，脸上腾地一红，慌乱低下头避开我眼睛：“是，沢上月回平江，母亲叫我带了些平江土产，说让我送给公主。都是些当地的特产吃食，放不了太久，我怕在不拿来就要放坏，今日便厚着脸皮来见公主。还请公主笑纳。”
我用小扇掩唇，弯起眼睛看他：“哎呀，公子沢好客气，重龄受宠若惊。不知公子沢是否要拜见我母后？不如我一会为你引荐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不敢惊动皇后凤驾。沢不请自来，已是冒昧非常，公主不嫌弃沢的东西简陋，沢已十分感激。沢……沢不敢叨饶公主太久，这就告辞了。”公子沢很是腼腆笨拙，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一味低着头红着脸看着自己鞋尖，很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子。
什么不敢叨饶凤驾，分明是他知道我母后看不上他们家，他不敢见我母后罢了。
我挑挑眉毛，也不好戳穿，只是笑着道：“如此就不勉强了。上回姑母说想要你在信陵治学，不知学得如何？我方才刚从父皇那里回去，却没听他提起有人举荐你的消息。莫非信陵的鸿儒大学还没人识得你的才华么？”
他一个草包，料想也是无人抬举，我本是讽刺调笑他两句，没想到他根本听不出我口中的含义，反倒十分诚恳老实，面上带着一丝内疚赧然回答道：“说来惭愧，沢在平江时也曾专心治学多年，但天赋有限，一直寂寂无闻，反倒被我书塾中几个同学已筹建公塾为名，骗走了许多钱财。到最后，那公塾也未建成，还让平江人纷纷笑话我父亲母亲养了个脑袋不灵光的儿子。我先生也不认我这个学生了。我在平江混不得才名，来这人才济济的信陵，更是不敢痴心妄想。”
我看他实在傻得可怜，有些不忍嘲讽他了，便道：“那公塾是什么东西？听着倒是很新鲜。”
公子沢面上又是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是沢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平江穷困，许多贫家子弟虽有心读书，却请不起先生，也上不起私塾。我本想建个公塾，让那些有报国之心的穷人子女也能有书可读。因人人都可入学，便叫公塾。到时候，同乡同学结社治学，切磋清谈，以后不管在平江还是信陵，都有我们平江书塾的学生同窗帮衬，入朝者治世者多了，平江将来也不会是大昭人人不愿去的穷苦之地。我们总学那些古人文章，若我们也能写出叫后人传诵的文章来，岂不是一大快事。”
我听得半懂不懂，但倒也不算是个坏注意：“那你怎么被人骗了钱去，听说姜氏一半家财都散出去了。”
公子沢顿了顿，眼中有丝伤心：“是沢识人不清，轻信了我书塾中的同窗，以为他是真心要与我一同做事，他设计了许多方案，我都觉得很有可行之处。而我做事温吞，又不善与人交际，便将钱财交予他，让他置办房产田地，打点先生，买些书童，却没想到，他竟带着钱，和他家人一起，一夜之间不知所踪了。那钱是我向我祖母那里求来的，我祖母被我气得一病不起，族中人也都不愿搭理我了。”
我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公子沢实在傻得可怜。他这呆气实属天然而非假装，不然也不会连我那样讽刺他都听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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