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秋去冬来，韶华如水。
端和二十年的冬天， 阿仪自北方寄来大漠特有的吴陵玉，她说那玉清凌凌，入手冰凉，大漠的女孩都用这玉做头饰做腰佩，雕成缅萝花的模样，赠给情郎。她问我，那蔺家公子是不是还像从前清冷疏离。她问我，已经成年的阿瑾有没有收过蔺家公子的缅萝花。她在信上说，西北的风沙很大，她如我俩约定，种下了灵樨花，但大漠干旱，灵樨树不易存活，要我让使者再给她带两瓶种子过去。她的第一个儿子叫孟陵，出生在端和二十年的冬天，眼睛长得极像董家二郎，抓周的时候，直愣愣地选了一把镶宝石的小剑，董家二郎笑他，说他的儿子以后也会是西北的英雄。
阿仪为人妻为人母，她有了新的家人和生活。
我的日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变，宫墙高高的永明宫，重檐叠瓦，下雪的时候，天地一片白茫，我能看得最远的地方，就是望见王城之外的青屏山。
这一年，父皇刚入冬，旧疾就犯了，缠绵病榻两月。母后担忧，短短两个月，竟然有了白发。太医局每日三次问诊。我除了每日去尚学府，一有空就去延明宫，在父皇床前侍奉。这两月，竟是从我记事以来，我在父皇身边，待得最久的一段时候。
我的父皇是个温柔的人。
不论朝臣或是近侍，我从未见过他轻易责备过谁。
人人都道大昭的端和帝，性端方，心仁厚。
除了我与母后，最常去延明宫的是蔺辅国。
腊月十五，又是大雪。
我紧着裹着披风，手中捧着小炉，乘辇要去延明宫。
忽觉辇停，我见月罗抬了抬手，看向前方，才发现是也往延明宫去的蔺辅国。
永明宫中，朝臣只能步行。今日风雪大作，蔺辅国年过半百，穿着暗朱的厚重朝服，慢慢在雪中走着。
我让宫人放下步辇，忙走下来，让月罗让人拦住。
蔺辅国见后面是我，露出微笑，躬身对我行长礼。
我忙上前扶起他，命宫人为蔺辅国打伞，道：“今日大雪，辅国大人又来看望父皇。不如请辅国乘重龄的步辇，好过雪中行路。”
蔺辅国闻言微微露出笑意，又是深深一礼：“老臣不敢。宫中步行本是应当，又怎可乘公主步辇。风雪渐紧，还请公主快些回去，莫要受寒。”
蔺辅国是大昭栋梁重臣，我父皇最重要的左膀右臂。父皇病重期间，西北不定，朝中人心不稳，是蔺辅国代执君命，内抚朝堂上下，外定西北军心。我父皇信任他，连我母后这段时间也多倚重。
我虽平日任性，但对蔺辅国一向只有敬重，连我乳名都是辅国所取。听母后说，蔺辅国说我父皇君子如美玉，便给我取名瑾，想要我像我父皇一般，做个谦和明洁之人。如今他已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看我眼神却仍如我幼年。
我见他执意不肯逾越宫制，遂不再勉强，只与他缓步同行，让宫人撑起华盖，遮挡寒冷风雪。
我与蔺辅国一路轻谈，聊到我小时候一些糗事。许多我都不记得，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公主七岁之时，初入尚学。那时尚学府无女子席，陛下十分为难。在非草堂外分出浅草堂，命大儒李志为公主太傅。那时，我家阿衍在尚学府已入学两年，一日下学后问我，公主是什么，为何不能与他一同治学。老臣笑道，公主是陛下之女，金枝玉叶，需避嫌，立分别。子不解，不懂男女分别，直嚷嚷要与公主同师，还闹了好几日别扭，说若不如此，便不再去尚学。此事陛下得知，笑称阿衍小小年纪，心却不小。此后阿衍还是乖乖回了非草堂，但却逃课偷偷去浅草堂看公主，还被李太傅抓住，险些和蒋太傅一起打他的手。是公主从浅草堂说情，陛下还让阿衍在宫中小住了几日。那几年，公主与阿衍十分要好。只是后来阿衍年纪大些，便见公主与他渐渐疏远了。“
我低下头，轻轻咬了咬下唇。
是的。蔺衍也不是一直这样，好像陌生人一般，连我靠近他一些，他都觉得难捱。
我十二岁以前，可以说与蔺衍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了。他好像越来越冷淡，我其实只是想让他像从前那样注意我，可我做的事，却好像却变得越来越不招人喜欢。渐渐的，不知为何，两人变成陌路，连见了面也几乎没有话说，就这样渐行渐远。
蔺辅国见我不说话，露出微笑，继续道：“公主如今已经成年，不能似年幼时随心所欲，任意而行。要学社稷经，天子道，下及黎民之苦，上承国命运诏。陛下是一代仁君，大昭能有陛下这样的皇帝，能有端和这样的盛世，是黎民之幸，是大昭之幸。老臣能为陛下这样的明君鞠躬尽瘁，也是老臣之幸。臣亦相信公主，以后，也会像陛下一样，如瑜如瑾，为我大昭真命天子。老臣也想辅佐公主，再延一代盛世。“
我的脚步微微停下。
蔺辅国也停住脚步看我。
“蔺辅国，重龄以前顽劣任性，父皇对我最是头痛。您说，若我现在对父皇说，我要治学明道，是不是还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蔺辅国露出微笑，“无人生来就会做天子 ，就算是陛下，也有犯错的时候。来日方长，只要臣在一日，大昭就永远等着公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我本娇蛮请大家收藏：(m.zcwx8.com)我本娇蛮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