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我妆面衣饰挑选好，母后亲自到重掖宫看我。
她与我也是隔着纱幔，只是朦胧间看我了我一会。
我以前就是让阿仪画童女妆，何曾像母亲和成年宫女那样画全妆。尽管与母后隔着纱幔，我仍觉得害羞，深深低着头。
母后在我对面看了我很久，声音带着微微笑意：“我的阿瑾长大了。”
我本以为母后那样的严苛的人，会好好挑剔我的衣着一番，但她说完这句话，竟然什么都没再说就走了。
日子如流水，成年礼也越来越近。
再过今夜，明日就是我的成年礼。我今夜唯一一次全妆全服，公子珩跪在我身后编发。
夜已深，殿外夜空晴朗，繁星点点，灵樨树的花都已谢了，茂盛枝叶随着晚风轻摆。明日就是芒种，即使天色已暗也有氤氲暑气。
我轻轻提着白纱，可一个不小心，那纱被一阵晚风拂落，飘出殿外。
我急忙回头，却忘了遮面之礼。
公子珩直直望进我眼里，我们俩一时都没想到竟然没有白纱相隔，就这样打了照面。
公子珩看着我，他手中还握着我一缕长发。
少年眼底是我的倒影。
明珠光映，锦灯流离。
那女子神态妩媚，一双眉目极其明艳，颊若红芙，眼波盈盈，茫茫然望着他，又赶紧低下头去，以手遮住眼睛。
我侧过头别开脸不看他，等了不知多久，那人去殿外捡了白纱回来，叠好放在案上，然后背对着我，淡淡道：“你拿好。”
我红着脸拿起白纱，重新遮面，直到他将我的发编完。
“明日才是我的成年礼，你这人倒是好命，能提前一天见到本宫的如花美貌。哼，你可别看呆了，到时候忘了礼仪，在大礼上出丑。”
由于刚才的事，我俩更是气氛尴尬，我好心好意找点话说，那人却还是不知道回应。
我气结，又道：“喂，你该不会因为被本宫美貌震惊，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吧？”
这个木头，又开始无视我。
我的脾气又是上来，明日还是我的生辰，就不信他能这般晾着我，我非逼他说话不可。想着他方才反正也见到我妆后的样子了，干脆将白纱扔到一边，大喇喇转过身看着他，扯住他衣襟，逼他直视我，昂着下巴道：“喂，你说，你是第一个见过本宫妆后的男子，你给本宫说说，本宫好不好看？”
公子珩看着我脸，顿了顿，将脸撇到一边，面色毫无波动，仍是不说话。
我更是气结，母亲说我长得像她，说我好看的。可是别人第一次见母亲时候，总是会因她美貌而震惊。还有一个拓歇国使臣因在一次朝宴上见到母后，一时惊呆，连拓歇国王的祝词都忘了说，闹出了大笑话。那为何我像她，这公子珩却没有半点害羞，或是觉得我十分好看的样子？难不成其实母后在骗我？而其他宫人因为怕我，也不敢和我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不像母亲，一点都不好看？
别人已是因为性格许多都不喜欢我，若我也不好看，那……那蔺家郎君……
想到此，我又是着急又有些害怕，问别人，他们怕我，都要恭维我，说的未必是真的。只有这个小子，不肯对我假以辞色，方会对我说真话，我非要从这小子口中得到证实不可。
我揪着他衣领，可他只是一味扭着头躲我，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力气又没他大，但好在因为身上穿着明日的礼服，头上还戴着许多奢丽头饰，这礼服极其名贵奢华，他不敢乱动，怕弄坏礼服或我的发饰，只能任我压在席上不敢动弹。
我咬咬下唇，拿起案上给我画唇的玉笔，那笔尖有些干了，又蘸了点口脂逼近公子珩：“你若不说实话，我就给你画唇，给你描眉，把你画成个女儿家，再将你卖给尚学府的贵子，让你去给他们做玩物！你说不说实话？”
他仍是抿着唇，扭着头，躲避着我手中的笔，眼睛死活就是不看我。
我骑在公子珩身上，几下就制住他，将笔锋扫在他唇上，还不小心喂进他嘴里。
他愣了愣，这才回过头看我。
我见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有些奇怪。这口脂我是尝过的，有丁香蜂蜜，味道甜甜，并不难吃，他干嘛这种表情？
我歪了歪头，眨眨眼睛不解地看了看他，又提起笔，小小伸出舌尖，舔了舔笔锋。
确实甜甜，没那么恶心呀。
我趴在他身上，凑过去仔细看他表情。他不知为何，脸忽然红了，见我逼近，干脆紧紧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身下公子珩的心跳如擂鼓，他脸上表情似是生无可恋。
我有些不解，莫非我实在太过分，太欺负人了。
我轻咳一声，从他身上下来，故作不在乎道：“咳，本宫刚才开玩笑而已。你是个男子，就算你想做人家玩物，人家还不要呢。”
公子珩闭着眼，仰面倒在席上，过了好久，才自己缓缓起来。
“我回去了。”他声音低哑，然后不顾我妆面未卸，竟径自就这么走了。
我看了看镜中自己，左右侧了侧脸，有些挫败。
难道我和母亲就差了那般远，别人说她妆后倾国倾城，能醉天上半边云霞。到了我，就连着小小的公子珩都不将我放在眼里，要他夸我一句美貌哄哄我开心，就像要他的命。
随手扔下那玉笔，仰面躺在席上，看着纱幔飘飘荡荡，一下一下扫到我脸上。
殿外新月皎皎，繁花簇簇。
在这初夏的夜里，慢慢散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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