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会带你出去的。”他又加了一句。
我总觉得把这些话当耳旁风，听听就好，吹过了也不会留下什么。
此刻我内心突然升腾起一个歹毒的想法，我克制不住自己，只好把眼睛闭上。
如果非要说他对我好不好，现在无疑是好的。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还为我炸了座加油站。
那么我就要为他现在对我的好而放弃自己了吗？甚至不去思考这个人本身对我做了什么？
我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逐渐睡着了。
一路上路灯闪烁，我昏昏沉沉睡了个把小时。他似在我迷迷糊糊中给我换过敷料，还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的动作很轻。
我“下意识”地去凑他的手掌。他一定很开心，这一种行为也已经被我强写入自己的活动准则了，这么做会让他开心，那就这么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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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目无法完完全全阖上。这一路过去，我的眼角总能掠过路灯的光亮，一闪又一闪，好像这永远无法平息的灾难。这是一场开始了就没法轻易停下来的劫旅，而我只能躺在这里，等待夜晚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灯开始慢慢暗了，我虽然精神恍惚，但潜意识里还是清醒的，看到了天空，对着天边汤汤浅浅的白色发呆。
我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天边，就算自己被抱下了车，也仍然看着那一线灰白。
随后，我被抱进了屋子。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宁丁并不在我的身边，我足踝处的肿块也终于消下去了一点。
我不能下地，于是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观察这间屋子。样式普通，宽敞明亮，窗外还有树木在。听不到鸟的叫声，只能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丧尸嚎叫。
“糖糖醒了？”
我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宁丁两只手各拿着一碗粥，正站在门边，歪着头看我。
我点点头，对他说：“睡醒了。脚不是很痛，现在几点了？”
他把粥放到床头柜上，坐在我身边：“十点不到。我们是五点到的。”
两碗粥里各有一个饼子。之前过节过年的时候，阿姆不能回家，会所里也没有生意，她们就会搬来面粉和馅料，让我们学着做饼做包子。
不少孩子都不是本国人，对这些东西很是新奇。这样，没有客人来的几天，我们就会坐在阿姆身边，也不上课，对着电视里看不懂的节目，做她们国家的传统食物。
“糖糖？”他在我面前晃晃手，“粥要冷了。”
我这才把自己拉回来。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这才拿起勺子喝粥。他端着碗喝，根本没用上勺子，饼也是三两口解决了，他吃完的时候我的饼才吃了一半。
宁丁把碗放到旁边，看我一勺一勺喝粥。很快他就无聊了：“你吃得太慢了，这样出去会被抢的。”
我把嘴里的饼子咽下：“阿姆不让我们吃快。她说吃太快不容易消化，我们运动量又少，排泄不通畅会很难做灌肠。”
宁丁听我说完这话，皱了皱眉：“你已经不在‘木莲池’了，这习惯你得改。”
“可……好的。”
我本想对他说，可习惯本来就是一时半会改不掉的，但转念又害怕他会嫌弃我麻烦，便没再说什么。
他嫌麻烦，我也嫌麻烦。我快速吃完手上的饼，一仰头喝掉了剩下的粥。
喝完之后，他一言不发，端着碗出了门。
我眼瞧着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间屋子里没有时钟，我不知道时间。
神经放松下来之后，我又有了困意。往后一仰，我倒在了被褥中。这床被子用的是比较土气的印花，上面散发着一股味道。
不是不好闻的味道，只是让我想起了以前接待过的几位客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松弛的皮肤，烟黄的牙齿和稀疏的头发。和他们不同的是，床上被褥中的味道并没有那么油腻，老人味里还带着被子晒过的味道。
没有多想，我合上了眼，继续补眠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几时会被攻破，宁丁去了哪里，但此刻我还能睡觉。我也只能继续睡觉。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如同死了一般，倒也清静。没了七情六欲，也没了执念。
我被抓住了脚踝。
我一下从床上翻起身子，抬脚就要蹬面前的人。
这不是宁丁的手，这人不是他。我马上就发现了，想要挣脱开，却被他按住了另一只脚。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别动。小心我把你的好腿也拧折了。”他冷冷地说。
我不动了。
这人一身黑皮衣，是个寸头，下巴上有一小圈细细的胡茬，本来非常年轻的长相，硬是给胡茬拖老了六七岁。他的右眼上，也有一道刀疤。
我突然想起宁丁留长刘海的原因了。他的右眼上有一道很淡的刀疤，平时根本看不出，只有凑近了，在光线下，才能看到。
和宁丁不同，这人的刀疤一点也不利索，颜色也比周围的肤色深。倒像是刻意为之，不是在争斗中撕裂开来的。
我明白不能和他多争斗，便由着他穿好鞋子，被他抱出了门。
这人身上没有宁丁的烟草味，却有一股非常浓烈的硝烟味道。就像是在战场上跑过的狗一样，脾气很烈，却很忠诚。
我坐在他的怀里，悄悄打量起四周。
这是个大型设施，装修不错，有大理石地砖和墙壁。到处透露着一股精简酒店的味道，但在那之上还有一种不可救药的，落后的审美。不是土财主的感觉，而是一种不同于“木莲池”的味道。是老人臭。
他把我从楼上诸多房间中抱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大堂中。不出所料，大堂外侧的窗户上都是钢板，唯独剩下大门还是活动的，站着两人把守。
宁丁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一个小个子说着什么，见到我时便快速结束了谈话，随后对我招了招手。
“黑狗！把糖糖带过来，我和他说两句话。”
我用余光看了看他青色的头皮。原来不是叫我，是叫他。
黑狗把我抱到了他的身边，随后和小个子一起往外走了两步，非常知趣地转过头去。
宁丁一脸关心，把我往怀里带了带：“还疼吗？睡舒服了？”
“不疼了，睡得挺好的。”我回答他，“……宁老板，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拍了拍我的头：“别叫老板，叫哥。这里是兰灯区的敬老院，表面上是，地下还算大老板的钱庄。有空带你去看看，你先养伤。”
我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他手上的戒指又晃了我的眼。
“我们五点吃完饭。”他摸了摸我的卷发，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了笑意。
“听说大老板在专卧里安了多功能澡盆，你想不想去试试？”
他凑近了，在我耳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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