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澈没有给过阿娇好脸色，像是看一个被美梦包裹住的傻子。阿娇却因为他时而在父母面前表露的假象，而认为弟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一点点。
小怜问她，“一点点是多少？”
阿娇低头想了许久，道，“就是一点点。”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杏仁的大小。
“那我得对弟弟更好一点，他就会慢慢更喜欢阿娇的。”她憧憬地望着水晶盏里五颜六色的蝴蝶。
她将蝴蝶送给燕澈，晚上又是哭着走回来。七年里，每天阿娇都是一会儿哭，一会笑。她会因为弟弟扔掉自己的礼物，掉出眼泪，也会因为弟弟在饭桌上对自己好而开心。
只有一次，她整整哭了许多天，眼睛都哭得红肿。
那是在燕北皇宫的最后一年。
阿娇蹲在草丛边捉蝴蝶，被一个弟弟引进山洞里。
阿娇被欺负是不会告诉父母的，因为夫子有说过打小报告是不好的行为，她就再也没说过。她也理解不了什么是欺负。
那个弟弟喊她“傻子”时，她垂头丧气了一会，还是没有哭出来。似乎她就是一个傻子。
“你母亲也是一个贱人，才会生出你这样的杂种。”昏暗的山洞里，潺潺的流水声中，和阿娇差不多高，面容相似的少年，口中不断涌出恶言。
阿娇还没有被教什么是贱人，她傻傻问了一句。
少年就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就是很脏很脏的人，你也是很脏很脏的人。”
他将阿娇往泥水里踢着。阿娇的红裙子染上大片大片的污渍。
她看着父亲送给自己的裙子终于大哭起来。
幼年里，阿娇总是会被弟弟们这么欺负。长大后，很少了，却也有，他们遇见燕魏两国的争端时，就会很厌恶她。
他们告诉她，她是一个恶毒的孩子。
大皇子望着这个老师口中十恶不赦的魏国人，似乎还是不解气，拿着匕首恐吓她，“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然后好好呆在山洞里，明天再回去，不许告诉父皇。不然我就把你的猫砍死。”
小孩子的恶是最单纯的恶，他知道人事，却明白怎么毁掉自己姐姐的名声和逃脱责任。
黑猫已经很老了，窝在阿娇的怀里，动也很少动。小时候，它保护她了许多回。黑猫咬到一个弟弟，被他们摔断腿之后，就愈发衰老下去，眼睛似乎也看不见了。
现在阿娇要保护它。她嚎啕大哭着，最后她还是把外袍脱下来，给他了。
“把那件也脱了。”他想让她光着胳膊，让找她的太监看到。
阿娇摇头，“夫子说，这不对。”女夫子教导过阿娇廉耻。她紧紧搂着猫，少年却是恼怒她的反抗，狠狠扯开她的手，要将黑猫从她手中抢过来。
“还给我。”
燕澈找到阿娇时，昏暗的山洞里，她就是哭得格外凄惨，四处都是女孩的回声。
“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不然我就杀了这猫。”
他走进去，听见少年诱骗的声音。那哥哥拎着猫，匕首抵在猫的脖子处。
地上的女孩还是哭着，脸上满是泥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她这个模样。
阿娇是一株被养得很好的菟丝花，所有的恶毒都被隔离开。她几乎是怎么都不懂得反抗，利用别人的威势也不懂。
燕澈看了自己傻乎乎的姐姐一眼，拔下靴子里的匕首，就是走进去。
大皇子和阿娇几乎同年出生，已经十三了。正是男孩长个子的时候，他比燕澈高了一个半头，身形也近乎是成人。
泪水模糊中，阿娇呢喃了几句父亲，但父亲并不在，谁都不在，她只是看见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冲上来。
拎着猫的男子被撞到腰，趔趄了几步撞上石壁，手中的猫逃掉了，他却到底没有摔倒。
大皇子不曾看清燕澈的脸。身下的瘦弱的男孩却是扑上来，将匕首往他身上各处刺着。
燕澈只是一个小孩子，并不值得任何成年人放在眼里。那刀子割伤了他的手臂，最后深深插到大皇子大腿处，拔不出来。大皇子痛得跌坐在地上，再抬眼，便是拎住男孩的衣服，将他摔在地上。
他愤怒地将男孩往地上按着。山洞里，地上满满都是碎石子，几乎是皮肉和石子摩擦的声音。大皇子腿部中了一刀，力气上却有着优势。
他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的人，双手制住男孩的手，又一脚踹在他身上。
一下又一下，微风中似乎有血液的味道。
阿娇愣愣从泥水里爬出去，抱住地上的猫，搂在怀里，才闻见这个味道。
面前两个人正在殴打着，那几乎是比自己被推进湖里还悲伤的事。
男子像是疯了一般地拳打脚踢。男孩小小的身子被压在地上，动也不动，像是死了。大皇子累了，坐了许久，才察觉到被打之人的安静。
他弯下腰，想探一探男孩的鼻息。手指贴上，细细的脖颈，那死了一般的人，手中握着的石头却是猛地砸中他的脑袋。
他倒下去，男孩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坐在他身上，又是拿着大石头，狠狠砸着他的脑袋。
有棱角的石头在他头上砸出了一个窟窿，缓缓地冒着血，伤口不曾愈合又被砸烂，皮肉被压出鲜血的声音很清晰，最后骨头也露出来。
也不知多少下，血染红了地上的石头，一派血泊中，男子如同尸体彻底不动弹了，燕澈才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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