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阮，你别仗着自己能哭就乱说话。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程江阮是榆木脑袋，不机灵，听完这么明显的一句台阶话，仍不明白。可若要说是不明白，不如算作不相信，他追裴良的那么些年，从不容易。
“我怎么乱说话……我——”
“别再哭了。”
久别重逢，这是裴良第一次主动的想要靠近他，给他温暖和安慰：“你打算哭到天亮吗？还要不要听我说别的话？”
“我——”
程江阮还想犟嘴说要，他哭得太自我，本就没留意裴良语气的转变，加上一双眼被泪洗过，睁开都费劲，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变化。
“我要听……”
程江阮你我了半天，终于肯安静地听一听他师兄的话，只是偶尔会耸着肩膀抽泣，像孩子似的哭法。
裴良顺着他耳边的头发摸到他的脖子，绕到后颈处某个穴位揉了揉，力度刚好让他的脖子得到舒缓，哭了那么一阵也该累了，程江阮给他揉得闭上眼睛哼哼，话都不会说了。
“脑袋哭疼了吧？”
“嗯……”
程江阮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但凡受了委屈，自己受着还好，咬咬牙就能挺过来，一旦有人上前询问，他就要将那悲伤夸大一倍不止。
他的确哭得眼睛鼻子样样疼，脑袋缺氧，耳畔嗡嗡得涨着，可也没疼成这样，裴良问问他就能立马甩出眼泪的地步：“脑袋疼死了。”
“活该疼。”
裴良说着，手上却加重了力，他的腿不太方便，蹲久了姿势就要换一换，他给程江阮按摩着后颈的肉，又看着他的脸，放柔了目光：“是不是有叫你别哭？”
程江阮受蛊惑般点头：“是，有……”
“你总不听话。”
“师兄……”
程江阮神色一滞，如梦初醒。
“师兄你，你别蹲着，你站起来。”
他担心裴良的腿，可却不知谁刚才享受得不得了，给他按摩？为什么？叫他别哭，又是为什么？
心里那道声音越来越响，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
裴良倒是很听话地起身了，手却不离开他，他叹了口气，因为离得很近，程江阮听得到，那声音不重，轻到不可发觉，程江阮只觉得眼前变暗，是裴良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光线。
“程江阮，你说你会照顾自己，生活得很好，但为什么总在我面前哭？”
“你是不是在想，这样就能让我后悔，让我舍不得？”
“不是我，我……”
很久没听裴良说连续的几句话，程江阮高兴，可高兴的是他同自己说话，不是来诛心的，他慌了，想要解释，越急越说不出话来，他想，他就是这个认知，就是这个想法，没有错，这怎么好解释。
片刻之后，他忽然又放松了肩膀，定定瞧着裴良，他何必解释。
既然是真。
“不只是……”他没有其他好话可说，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立刻垂下头承认：“你说的没错，师兄，但不只是这样，你才对了一半而已。”
一半是哪一半，他不说，就要等裴良发问：“剩下一半是什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
程江阮不信裴良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师兄，我问你，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我问过你，这就是我的想法，不止是要你后悔，坦白说，师兄，我恨过你……但我想，对你，恨是有爱才能进行的事，我爱你，想继续和你一起，哪怕以后天天挨你打挨你骂都行，比起这些，那恨根本不算什么。”
话没说完，却引来裴良一阵低笑：“没完了是吧，真当自己哭得可怜，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只得了这么一点好处，就敢恃宠而骄，谁说程江阮变了，他没变，一直没变。
“我打过你骂过你？”
裴良坐到他身边，牵着他的右手，笑着：“你这双手，才是，挠过我几年。”
他说的委婉又含蓄，三年感情空白期的程江阮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听出来什么意思，只是随着感觉追寻探索，记忆里有这样的裴良，是在什么时候。
很快他便知道了裴良话里所指，被牵着的手像受了烙刑，烫的惊人，他急忙抽回来，两只手互相握着，以此躲避裴良的偷袭。
“不懂你意思。”
程江阮悲喜交加，心跳飞快。
“我没有别的意思。”
裴良也学他，坦率道：“就是和你一样，想着一个人不如两个人，两个人不如凑合一起。”
他说的，是五年前程江阮向他告白时的那套话。
程江阮那天假装自己喝醉了酒，可又装得实在不像，哪有喝醉酒非要往别人身上倒，还不忘提醒“我喝醉了要回家”的人。
那天的记忆，裴良记得清清楚楚，想忘都忘不了。
程江阮醉了和没醉是两个样，裴良教他喝白酒的时候他就醉过，样子倒没怎么看出来，还比平日里头乖巧许多，哪知一背身的功夫他就蹲地上对着垃圾桶笑，那垃圾桶里装了个薯片袋子，袋子上印着烤熟了的虾，裴良不解问他在笑什么，他傻兮兮地问说师兄你怎么还养了虾，虾都死了。
傻得可爱，这才醉了。
裴良那天见他装醉，并不拆穿，他心中隐隐知道可能要发生些什么，可又念着师兄弟的情义，他总把程江阮当孩子看，以为让他闹闹过去就行了，他当他自己装着明白，比大家都明白，程江阮精心布置了局等他，他知道，他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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