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美人，哪怕血液流尽，仍是美人。
姬元澈垂着头，失了血色的脸漂亮极了，美得摄人心魂。
箭刺入恰到好处地刺入他的关节与胸口，无损分毫容貌，因为他闭着眼睛，既见不到将死的惊恐与怨恨，也见不到涣散浑浊的瞳孔。
箭插在每一要命的位置，却与他整张脸秋毫无犯，看得出来，行刑的人也极为珍视这张脸。
宴陵心头狂跳，只觉得半身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脑中嗡嗡作响，明明血液流转飞速，身上却冷得惊人。
他强压住手中的颤抖。
那个倚着剑的青年人道：“喏，这不就是吗？”
宴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血液几乎流到了门口。’
这是幻境。
是幻境。
幻……
下一刻，剑锋利利地从他脊背上扫过。
宴陵骤然回头，执剑相抵。
剑光凌厉张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黑色的、无锋的剑。
宴陵瞳孔剧震，挥向对方脖子的剑猛地被猛地收住，浩瀚灵力急急回撤，有大半倏地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手腕一颤，剑尖从姬元澈肩膀上滑落。
而姬元澈的剑正抵在他喉间，只要再前进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宴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口腥甜。
对面的姬元澈仍拿着剑，逼人的魔气自剑源源不断地刺进他的皮肤。
魔气无法作假，威压逼得人几欲跪下。
宴陵难得觉得魔气亲切。
姬元澈仿佛对这样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唇边尚有没收去的微笑，他空下的那只手朝宴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宴陵拿剑的手腕微颤，他勉力压下，不解地问道：“少君？”
姬元澈弯弯了眼睛，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本君以为，你会有话对本君说。”
宴陵呼了口气，点头道：“有很多，一言难尽。”
姬元澈挑眉，剑锋一挑，宴陵迫不得已地抬起下巴。
宴陵就着这个极不舒服的姿势道：“比如说，在下刚才看着您被万箭穿心而死。”他放下剑，原本警惕至极的姿势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姬元澈闻言笑道：“这便是日有所思？”
宴陵苦笑着说：“非是如此，在下当真希望少君长命百岁的。”
姬元澈听完觉得宴陵在咒他。
司命已经快要插进宴陵的脖子里，姬元澈移开剑，“走吧，”他道：“本君也想见见本君被万箭穿心的样子。”
宴陵偏头道；“就在……”
房中干干净净，如宴陵刚才所见那般，什么都没有。
姬元澈道：“在哪？”
宴陵微微皱眉，道：“刚刚就在这。”
他与姬元澈仍旧站在他们来时的位置，地上放着两杯酒，其中一杯上飘着落花。
姬元澈与宴陵对视。
一人一魔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地又走到了这看似平常，实际上万分诡异的酒杯前面。
宴陵一撩长袍，坐到了姬元澈面前。
花在酒杯中飘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宴陵望着酒杯，沉吟道：“酒越陈越醇厚。”
姬元澈拿起离他较近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宴陵：“……”
姬元澈从拿酒到喝酒的动作都很是优雅好看，加之他神色悠闲，仿佛就应该是在赏景的一般，似乎能与这画中景致融为一体。
酒已入喉，宴陵的你疯了还未说出口，他无言片刻，道：“味道如何？”
姬元澈回味一下，竟十分认真地回答说：“很不如何。”
宴陵与他对坐半晌，也拿起酒杯，在唇边略微一碰吹掉了花瓣，才将酒饮尽。
“是，”他一愣，“水？”
姬元澈偏头，将酒尽数吐到丝帕上。
宴陵哽了哽，那一刹险些没有压制住想要拔剑的冲动。
姬元澈随手将丝帕放到身侧，抬头接触到宴陵的目光，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宴陵一手搭在方才被伤的经脉上，语气真挚道：“在下庆幸，若是酒中有异，也不至于在下与少君一起命丧黄泉，在下原本还心存抱怨，方才却豁然开朗，倘若你我一同出事，那么就算死在此处又有谁能知晓？若只是在下一人，少君还可帮在下收尸。”他举起空空如也的酒杯，“少君果真思虑周全，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要不是杯中无酒，在下真想敬少君一杯。”
宴陵语气太真诚了，真诚得有些阴阳怪气。
姬元澈眨了眨眼，神色竟有几分无辜，“本君不曾想到，你居然真的喝了。”
宴陵道：“在下以为，少君喝了。”
姬元澈面上无辜之中还有些许惊讶，“宴陵？”
宴陵道：“少君有何见教？”
姬元澈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说给宴陵听，道：“蠢成这样，应该没有旁人了。”
宴陵觉得自己又按不住剑了。
姬元澈的视线又一次落到宴陵的脸上，这次似有关切，只不过转瞬即逝。
“你，”姬元澈道：“觉得如何？”
宴陵按着胸口，面色如水，平静道：“心如刀绞。”
姬元澈倾身，拽过了宴陵方才一直按着的手腕。
他有伤。
姬元澈手指施力，“发作得这么快吗？”
宴陵忍无可忍地抽走了手。
姬元澈道：“别动。”
宴陵或许是刚才被姬元澈伤害得太深，姬元澈越是不让他动，他越是要动，自然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姬元澈见他的举动，道：“这种酒会让人神智全无？”
宴陵冷漠道：“我看您才神智全无。”他往后挪了挪，道：“在下很好，十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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