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家？”夏未岚道。
习秋彤在暗咚咚的休息室看天花板上窗外的反光道：“两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爸妈年纪大，种地也干不动了。去年我妈为荒了一亩地电话里跟我哭了很久。我说干不动荒了就荒了，她说她多种一亩还有一亩的收成，给弟弟换点念书钱。我听着很难受。”
夏未岚借着一些微弱的光看得仔细，靠近了一些伸手给她擦眼泪道：“想回去，我帮你请一阵假。”
“我怕我回去就不想回来，我还得在这儿挣钱呢。”习秋彤侧了头摆脱她的手，眼眸水润折射着外头的光亮，看着身旁的夏未岚一点笑道：“幸好我弟弟特别懂事，他很用功考试都考全市第一名，看到他这样我感觉日子还有个奔头。”
“等他念了好大学，你会更高兴的。”夏未岚收回手。
习秋彤吐出一口气，对夏未岚道：“冬志写信说他想念医，我把他骂了一顿。我说学医多下贱啊，脏苦累，熬到做了教授头发都白了，赚钱自己也享受不了。我跟他说，有点思想觉悟，啥都不干念政治去，长大当领导！”
夏未岚给她逗笑了。
习秋彤想了想道：“当领导是不是活得轻松点？公款吃喝公款消费。”
夏未岚温和道：“你如果想他小孩将来恨他，让老百姓骂他，你就让他当领导吧。”
习秋彤给乐了道：“哎呦，我可没想他跟你爹一样当那么大的官，他能干到县长我爹妈都笑醒了。”
夏未岚只笑不讲话。
习秋彤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我跟你借点钱行吗？”
“你要多少？”夏未岚开口。
习秋彤叹口气，忽而笑了道：“把你吓得，我能借多少啊？我借你一个亿，我拿什么还啊？我明早交电费，差两百块现金，你把上次我给你的那两百再借给我，我懒得用信用卡套现。”
夏未岚哦了一声开灯从包里掏钱，拿了两张递给习秋彤。
习秋彤一边拿钱，一边看了夏未岚苦笑道：“你也够可以啊！我说两百就只给两百，我前头把家里说那么惨，你良知过意的去吗？就不能多借个一亿！”
为借两百块费多大精神。
夏未岚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把卡也交出来，口吻平淡：“这些不够的话，我打电话让人送，不过最多一次也只有两千万。”
“……”
习秋彤悻悻地先收了到手的两百块。就是那让她寝食难安的两百块，她是一个多么不喜欢还信用卡的姑娘，琢磨着跟夏未岚借钱至少是无息的。
打着哈欠，习秋彤终于有了睡意。
悲催的。
习秋彤被两千万刺激了，睡不着。
但她是个有骨气的人，她爹常教育她不拿别人一针一线。
习秋彤一身傲骨，骨头缝里蚂蚁钻一样，浑身抓心脑肺的痒。闷得实在难受，红着眼睛跟夏未岚开口道：“两千万就算了，你先借我两万！顶多我以后走道里碰见跟你打招呼，上手术台不给你冷脸，开会的时候我主动坐在你旁边，就算哪天你想抱我，我也勉为其难。不说了，你数两万给我，我分十年慢慢还你。”
夏未岚把卡递给习秋彤道：“里面有十万，你有用就拿着，不用还。”
习秋彤的印象里，夏未岚一直比较讨厌，在钱的问题上太过照顾自己自尊。大学那会儿知道自己穷的叮当响，却很少白给自己钱，想方设法得弄个名目才敢把钱给自己。
头一回白给钱，渗得慌。
“就借两万，多给那么多干嘛？”习秋彤警惕：“□□啊？我有良知的。”
“那就算了。”夏未岚也不太喜欢强人所难。
习秋彤瞅着夏未岚标志的美人脸，还有嘴角那颗勾死人的小痣。习秋彤起身坐在床头，抱着胳膊说得恨恨道：“我的良知刚刚已经喂狗，你还是把十万给我，顶多我□□，我给你做小三吧。”
“不要胡说了，钱你随意用。太晚了，快休息，你也累一晚上了。”夏未岚叹口气，无奈的看着她的疑神疑鬼。
习秋彤的良知白给狗吃一回。
人家乐意白给你钱，不要回报，不收白不收。重新躺好，翻身面壁不理夏未岚睡觉吧。
天先是混沌的灰黑，然后暗中有点发紫。
紫色的天空逐渐透明。
一点点发白。
黎明十分，一切安静又萧索。
“你早上有班吗？”习秋彤发问。
夏未岚还直直坐在凳子上，看她起床。
摇摇头，夏未岚淡淡道：“我没班，今天休息。”
习秋彤呼出一口气，休息室床板太硬睡起浑身疼。她起身坐在床边，看着旁边枯坐一夜的夏未岚道：“你饿不饿？”
“还好，你饿了吗？我买吃的给你。”夏未岚很温柔。
习秋彤找到自己的鞋，下地，在床边端详夏未岚的脸。
青色的天光把她雅致的面容照的十分安静。
一切恍惚像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梦。
“外头早点不干净，我想回家做饭。”习秋彤说的很慢，顿了顿道：“你可以送我回去，然后吃一点再走。”
“好。”
夏未岚点头从凳子上起来，清晨的光线落在她的肩膀。
习秋彤没有忍住内心滔天的翻涌，靠过去，伸手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肩上，让最后一点尊严不被这种自己都难以忍受的下贱戳破，小声道：“夏未岚，你多给了我几万块，所以我做饭给你吃。你多给了我几万块，所以我让你抱一会儿……你搂着我，这几天她不在，我可以陪你。”
夏未岚抱住她，习秋彤落了眼泪。
她昨晚面壁想了一晚上。
想到天亮。
想到天亮也没有结果。
看到那一缕轻柔的阳光的时候。
习秋彤突然一下豁然开朗。
爱情的伤痛。
爱情的折磨。
就像鸟的羽毛。
鸟靠羽毛在天空中翱翔。
而爱情是靠苦难和纠缠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法反抗割舍。
习秋彤很渺小。
所以。
她认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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