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来一趟。”关明书向来不拖泥带水，单刀直入地讲清楚要求，等关河一个“嗯。”一落下，关明书就挂了电话。
关明书从来没有突然叫他回家，也从来不干涉他的大学生活，哪怕当初知道了关河没有按照先前他要求的学习金融，他也没有这样。
关河心里毛毛的，直觉告诉他，关明书一定知道了什么。
关河闭关一周，立了flag一周不开机就真的一周没开机。结果一开机就接到关明书的电话。
30条未接来电，都是家里打来的。微信和QQ消息都是99+，他一条一条翻，心愈来愈慌，最后因为关山的一条信息而震颤——哥，爸知道了。
尽管他们两个谁也没说知道什么，可关河瞬间get了关山的意思。希望他们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关明书知道了。那关山也应该知道了。
都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还能传到家里去？哦，要么是关明书有朋友的儿子女儿也在这里读书。
他会怎么想？会相信吗？
关河不是不敢出柜，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更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让家里人从别人的嘴里知道，甚至可能添油加醋成什么故事新编。
全都不在可控范围之内。
约莫过去了十分钟，沉寂而漫长，关河保持着平躺不动的姿势，然后他把自己蜷起来，头埋到被子里呼吸，空气凝重而黏腻，关河觉得要窒息了，猛地钻出来大口吸气。最终他平静下来，再次抬起手机。
他再把界面切换到第一页，周二，很好，还有三天时间喘息。
日历的icon边上就是信息，红色的圈圈里的数字27简直烫眼睛。他犹豫了两次，手指快戳到又缩回去，最终还是打开了。
7条短信是10086的流量日提醒，2条公安部门的安全短信，4条澳门赌场，1条关山发来的同样的内容，剩下的都是某宝店铺促销的链接短信。
没了。
关河手垂下去，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空调冷风吹着，他眨巴眼睛，生出一种睫毛很冷的错觉。
电话没有，微信没有，短信也没有，陈寻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声音了。
邦邦——谢拂毫不客气地敲了敲关河的床杆，清脆的响声震得关河一个哆嗦。
“操！”关河利索地爬起来，不耐烦地瞪着现站在下面——眼下透着“迷人”黑眼圈的谢拂。
“别别别，万一你把我操了，我马克思还挂了，我不得雪上加霜，人走茶凉。”谢拂一脸痛不欲生地环抱住自己冰清玉洁的身躯。他又奇怪地问：“诶？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关河想了想，杀了谢拂罗妹妹就保研了，不值当，不值当。他爬下床，沉重地拍拍谢拂的肩：“这个你放心，马克思他老人家早就挂了。”
俩人各自顶着一副沉舟破釜的脸进了马哲考场。关河从魂不附体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十分不容易，谢拂则是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个外国人搞死了替自己提前默哀。
照旧，关河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在大厅里等谢拂。谢拂一出来如丧考妣地悲恸一吼，半颗脑袋往关河肩上一搭，假模假样地攀在关河身上：“你说咱们中国人何苦为难中国人！”
“就是他们两个。”窃窃私语声从不远处传来，关河循声望去，是隔壁考场出来的一对情侣朝着他们指指点点。情侣撞上了关河投过来的视线，十分不自然地收回，匆匆走了。
“真恶心。”这是关河听见的那个男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抿了抿嘴，随即踹开谢拂自嘲一笑。
谢拂嘻嘻哈哈没正行惯了，此刻虽然照旧打闹着与关河勾肩搭背出了院门，但关河看出来谢拂也听见了。
他本以为自己出柜碍不着别人，“恶心”“变态”这种词以前又不是没听过，可是他才突然意识到，殃及池鱼并不是他所预想的。有人恐同是正常的，所以他被骂“恶心”也是在正常范畴之内的，但凭什么他身边的朋友，仅仅因为支持自己，因为和他走得近，就也要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听过校园里各种离奇的版本，谢拂说过。那些是背后议论，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正面遇到的时候是这么的不自在。
关河甚至有些生气，怒火在胸腔里打转乱窜，它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却把他心里头烤得又酸又辣。这股酸辣的劲儿在关河迈出院门口走开三两步以后，突然瘪了。
戴着棒球棒的男生站在不远处拿着手机打字，他穿了一身浅色系棉麻的衣服，看上去清爽又休闲，帽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时不时抬头间，细金属框眼镜边缘与阳光摩擦，晃出亮闪的反光来，然后他也看见了关河。
两人隔着十几米远，关河脚步一顿，在这刹那间，他似乎闻到了一周前陈寻身上的味道，好闻的衣服柔顺剂的芳香，裹着栀子花香和酒香，氤氲而格外迷人。
关河这时候才发觉，他把那天晚上的味道记了这么久，记得这么清楚。
陈寻不知道是不是来等他的，他怎么知道他今天这时候有一场考试？或许只是在等别人？陈迹吗？也不对，陈迹不会在这栋楼考试的。那可能是溜达来的。哈，在地面辐射最嚣张的时候出来溜达，怕不是脑子有病。或许自己才有病，一见到陈寻，脑子里就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才片刻，连去年芜川陈寻在病房里沾到的消毒水味都快绕到鼻尖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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