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接到关山的电话的时候，正是下午的马原大课，三个班挤在一个大阶梯教室，很有秃头潜力的中年老师在讲台说眉飞色舞地说着社会理想，而关河的新玉玺突然响起了五环之歌……
匆匆跑到东门的时候，关河的耳畔还隐隐绰绰地回响着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偷笑声。
一个大男孩，扣着一顶棒球帽，手里头拎了个看着就死沉的西瓜，也不知道放地上。还好还懂得站在树荫底下等人，不至于傻到晒得中暑。尽管这样，帽檐下还淌下汗来，沿着脸庞挂下来，弄得他痒痒的，麻麻的。
关山远远地望见关河出来，就孩子气地招招手，小跑过去。
“哥，你们学校怎么这么严，没有证件还不让进。”
门卫大爷听见了，横了关山一眼，关河呵呵地掏证件给大爷看，收起来后自然地接过关山手里的西瓜自己拎着，拉着关山赶紧进来。
关山眯了眯眼，悄悄弯了弯唇角。
“A大果然好看，刚进门，瞧着路两边合抱粗的树就觉得有底蕴。”
“你去看过A医大了吗？”关河问他。
“嗯，也好看。只是明明就在你们学校对面，中间却隔了条河，居然要兜兜转转绕半个钟头才能过来。”
关河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撞上他晶莹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春天里放的风筝，迎着风在苍穹上招展，那是青春的气息，同所有大一新生一样，浑身上下都显露着对大学生活，甚至说是未来的向往。
“很开心？”关河的声音放得很软，像是轻软地挠在关山耳朵上。
关山转而看向前面的方砖，他暗自吐纳了一口气，大方地回他：“嗯，因为又看见了哥哥。”
“妈身体好吗？”关河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关山愣了一下，又连忙说：“嗯，挺好的，她很想你。”
带着关山逛校园，一直往西去，正好马原课的教室在西面，关河是课上到一半溜出来的，得回去拿留下的书包，顺便在西边的三食堂吃个晚饭。
关山今天格外话多。
“这是文学院吗？上次有个文学院老师去我们高中招生宣传来着……”
“哥，你们美院是不是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你有喜欢的吗……”
“呀，他们每天都这时候吊嗓子？饭前还有力气……”
“哥，这个教授你认识吗？”
关山看了一眼告示栏，介绍着说：“他很厉害，他的课常常坐满了学生，连我和谢拂都去听过。这学期没开过课，听说带着研究生去西部上冰川了。”
他们沿着告示栏走，走走停停，临近傍晚，阳光的颜色比午后深上两分，终于带了点温柔，细细地穿过阴翳的树冠，落在告示栏的玻璃上，时不时反射到关河白色地T恤上，闪过斑斑驳驳的痕迹。
关河突然想起来，这是化学院的告示栏，倒数第二个栏窗前，他习惯性地多留意了两眼，里面已经换成了他这一级学生中的翘楚的展板，陌生的脸，陌生的介绍。
关山即刻察觉到了什么，问他：“哥，怎么了？你认识他？”
关河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个窗子是放入学成绩排名第一的人的介绍的。”他一瞬间像是披上了谢拂的皮，补充道：“可惜啊美院没有这种待遇，不然你哥我，一定会全校闻名！”
关山不买账：“可我记得你入学的时候专业排名不是第一啊……”
“谁说的，我虽然艺术成绩不是第一，文化成绩有谁比我高么！你哥我，美院智囊，懂么？”关山似乎很得意。
“爸他发现你没去学金融有没有打你？”
关河沉默下来，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读了一年多了，他能说什么？”
人渐渐多起来，该是下课了，他们两个人，在这个时间走在一起，都一米八的大个子，皮囊还不错，真的十分抢眼。特别是关河，因为是本校的，经常有女生偷拍了放到表白墙上去，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小有名气。
马原教室几乎走空了，关河在门外听见两个女学生在说着什么“三楼”“回来了”“拍到了”之类的话，没能听的完整。
他刚迈进门，迎面撞上一个娇小的女生。那女生一看是关河，眨眼间羞赧浮上脸颊，粉红粉红的，耳根都沾上了些，连关河的“抱歉”都没听进去。另一个女生将她一把拉走，念叨着“快点吧，还想不想看陈寻啦！”
关河脑子里嗡地一声，喉结下意识地滑动，什么东西麻麻地爬过他的神经。
她说，陈寻。
化学院的公告栏的倒数第二个窗口，曾经一度被遗忘，几年不曾换过，一直到这学期，关河大二，才被人想起来更换了展板。而之前放着的，是六年前年仅15岁就凭着优异的成绩考入A大化学系的天才少年——陈寻的采访，有他的一张照片和几句话，尽管被晒得都褪了色，但依然消磨不去他的光华。
陈寻的出萃，始终是A大的骄傲，尽管他只在A大待了半年。他更像是A大的孩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连血脉都和A大连在一起。
关山同他说些什么，关河已然听不清楚。他收拾完课本，跟弟弟说：“带你去三楼吃饭，有家地锅鸡味道不错。”关河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哑，尾音微微地抖，带着自己浑然不觉的飞扬气息，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地散发出蠢蠢欲动的期待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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