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高二末期，高三生结束了高考，一向灯火通明的备考楼陷入沉寂的黑夜里。
或许因为触景生情，高二的学生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考什么大学，其实对于这群成绩优异的学生，早在入学时，大多数人已经对未来有了规划。
晚自习的间期，韩清依靠着走廊的栏杆，眺望隔壁那栋漆黑的建筑物。陆之繁翘了自己学校的晚自习，溜到渊校，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陆之繁很熟悉渊校晚自习的安排，周一、周三的晚上都是其它年级的老师巡班，对这个楼层的学生情况不了解。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占据走读生的位置，不用担心被老师揪出来。
夏夜的凉风温暖而带着花香，花香源自夜来香和桂花，味道浓烈地有些熏人。
“你想读什么大学?”韩清问。
陆之繁耸耸肩说:“不知道。”
陆之繁心里清楚，两三百的成绩上不了大学，除了他赶紧学门艺术，以艺考生的身份进入一个杂牌美院，或许这样还勉勉强强算是读了大学。
但是他不会想继续读书的。
韩清继续盯着对面那栋黑压压的教学楼，说:“我会去燕大。”
陆之繁笑了笑，说:“恭喜啊!祝你心想事成。”成绩再差的学渣都听过燕大的名声，陆之繁真心为韩清感到高兴。
韩清听到祝福，面上并没有高兴起来，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脸慢慢转向陆之繁，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我会去燕大。”
他说得一板一眼，没有炫耀或者犹豫的意思，只是和陆之繁陈述事实。
“燕大好啊，我又可以跟别人炫耀，我有个名校高材生的朋友了。”
韩清说，“燕大在外省，我不会经常回来。”
陆之繁嗯了一声，“到时候去燕城找你玩。”
韩清没有再说话，直到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他沉默地回到教室，不看陆之繁一眼。
陆之繁没有明白韩清的心思。
韩清说这番话，只是告诉陆之繁，如果他读了燕大，一年半载见不着陆之繁几面，韩清希望陆之繁能同他一起去燕城，但很显然，陆之繁没有出省读书的打算，甚至他可能不会读大学。
韩清欲言又止，只能把话憋在心里，不再说话。
初中的时候，韩清做过同样愚蠢的事情。
那时候，他之所以抓着陆之繁被英语词汇，带着他解弱智的数学题，无非是希望陆之繁能和他读同个高中。
韩清甚至打算好了读个偏远的普通高中。
然而，陆之繁实在不求上进，他连最差的公立高中都考不上，只能提前找了个花钱给上的私立高中。
那时候，韩清没有把心里话告诉陆之繁。
现在，同样如此。他习惯了等待陆之繁去揣摩自己话里的意思。
陆之繁没有读大学的想法，他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与其在学校无所事事地关个三四年，不如提前进入社会。
但陆家兴不会允许自己明面上的独子是个大学都考不上的废物。
临近高考，陆之繁被人绑回了陆家，跪在昏暗的祠堂里。
祠堂里香火缭绕，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香灰味。
陆家兴上了年纪却依旧称得上英俊的脸，在暗淡的光线下格外狰狞，“不想读也必须给我读!你连个本科学历都没有，不怕被人笑话吗?”
陆之繁无所谓说，“我不怕啊，笑就笑呗。”
“你不怕!我怕!每年十几万的学费，你就学出这么个破玩意，是条狗都比你聪明，”陆家兴被他的态度气得浑身颤抖，“你看看你哥，他什么时候用我操心过，哪个人不是夸他有见识?!”
“哦，那我真建议你再去做个亲子鉴定，别养了十几年，养了别人家的种。”
陆之繁看了眼不远处沉默如石像的陆之简。
呵，正笑话着吧?那就笑吧，就算笑也洗不清你身上杂种的血!
“陆家怎么生出你这个垃圾!”陆家兴骂红了眼。
陆之繁脸上带笑，眼神却跟小刀似的锋锐，他抬起下巴，对着陆家兴说，“”大垃圾生小垃圾，有毛病吗?”
“我看你就是不知悔改!”陆家兴指着陆之繁。
陆之繁问，“我做错了什么?哪里需要改?我天生愚笨，是老爹传来的智商，谁让我是你儿子，如果换个爹，说不定我还能上个中大燕大。”
“你!你!”陆家兴身形摇晃了下，陆之简三两步上前，扶住陆家兴。
陆家兴拒绝了陆之简的搀扶。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其嘶哑的声线说，“你妈要是知道自己生了个大逆不道的儿子，九泉下都不会瞑目!”
陆之繁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尽数消失。陆之繁沉默了一会，盯着陆家兴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陆家兴，你他妈没有资格提我妈!”
陆家兴嘶吼着让陆之繁滚出祠堂。
陆之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祠堂门口，陆之简跟在他身后。
室外的光线让长久待在黑暗中的眼睛很不适应，陆之繁眯起眼睛，身形一晃，险些被门槛绊倒。
后仰之时，背后的陆之简抓住他的手臂。
陆之繁面无表情推开身后那人的手，“收起假惺惺的好意，我不是陆家兴，不吃这套。”
陆之简没有说话，收回了手，沉默地看着陆之繁扶着门沿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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