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子里仍是个藩镇节度使,而不是豪侠义士,只有与军队在一起,他才能又恢复杀气和自信。
但姚令言眼下的心思又更细了些。皇甫珩向他说起奉天保卫战,姚令言知道了韦皋的存在,以及浑碱的加入。亲生儿子姚濬已经没了指望,他得给义子皇甫珩得当地谋划一番。
翌日,姚令言找到崔宁,婉转地表达了自己愿意让出七成功劳。
“崔仆射晓以大义,李节度欣然领命,便是到了圣上跟前,姚某也是这般奏禀。”
崔宁性子耿直,但半生沙场、半生宦海,沉吟片刻,便明白了姚令言的意思。
“贤弟放心,老夫见圣上之时,皇甫将军的功劳簿上,也会多记上一笔。”
鼓角鸣响,万余朔方军撤帐拔师。对岸田悦的城池外,魏博军的斥候也毫不避讳地逡巡观望。
田悦的魏博镇已经和朱滔的卢龙镇联盟,田悦虽然不敢判断李怀光向西的目的,但必定已派出快马往长安朱泚处报告李怀光的异动。崔宁于是提出,自己和皇甫珩也先行一步,驰回奉天城奏禀德宗。
李怀光久经沙场,知晓围城之势中,城内守将士气坚韧的重要性,有时一个好消息就是一个希望,也是提升士气的最佳途径。何况,他信任崔宁。
“崔仆射,怀光戎马出身,读书不多,但帐下僚佐告诉我,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立功于外者。怀光最是瞧不得圣上跟前那些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思阴狠,尤其是那卢杞,堪称**之首,不知说了我多少坏话,引得圣上与我君臣离心。崔仆射此番回到奉天,务必向圣上言明我李怀光的忠唐之志。”
崔宁听得也是热血沸腾,抱拳称是。心里暗想:不如再添上几句,告诉陛下李怀光勤王的条件是清君侧,正好趁此除掉卢杞这奸佞。
崔宁念及此,更迫切地要赶回奉天,于是带着皇甫珩和党项仆从,趁着雪后初晴、红日高悬的好天气,快马加鞭地往京畿道驰去。
又经过此前换马的河东邮驿时,天近黄昏,四人便在驿前下马。
崔宁嗓音洪亮、中气十足道:“老东西,主人来接你了!”
他熟门熟路地便要往马厩走,去寻自己寄在驿站的坐骑。
驿长匆匆赶来,作揖哀告道:“崔仆射恕罪,阁下的马,怕是挪不过今晚了。”
崔宁大惊,一脚踢开马厩的栅栏,只见陪伴自己多年的老马蜷在草料堆旁,原本结实的胸廓不均匀地起伏着,口边流淌着白沫,两只前蹄以麻绳捆在一处。
驿长继续陪着小心道:“自那日仆射走后,此马忽发泄泻,卑职连夜请来马医,以猪苓散混合米汤喂下去,第二天似有好转。不料昨日晨间,它忽然得了心症一般,狂躁不安,要踢开栅栏往外跑。四名驿卒才拉住,万不得已便拿绳索缚住马蹄。”
崔宁摆手示意他闭嘴,自己蹲下来,轻轻解开爱驹蹄上的麻绳。
一旁跟来的皇甫珩,看到这位紫袍大员老泪纵横,手抚马脖道:“你可是知自己命不久矣,要跑出驿站去寻老夫?”
马似乎勉力抖了抖自己的鬃毛,抬起鼻子去触碰崔宁的盖耳帽。
它的眼中有星辰一样的光芒,然后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归为完全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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