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断然道:“向来只有当朝国本住在宫中,你可万万别为我破了例。我从前在那儿有一处私宅及田产,不知如今还在不在,若是在,我便在那里安顿,若不在了,再拜托你替我寻个宫外的屋子吧。”
“好。”朱昭奕早听闻大宋极富庶,赵安私产丰盈,在多地置下了宅地,今天晓得果真如此,又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宋前辈,咱们陛下说了,取下大都后,会为我行冠礼。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前来?”
“自然愿意。”赵安想这后辈对着自己说话小心翼翼地好生有趣,温言应答道,“咱们今日相识亦是缘分,总喊我前辈多生分,唤我的字‘靖宁’便可。”
朱昭奕喜出望外,拱手道:“昭奕虽年轻,礼数总是要的,我还是唤您赵兄吧。”
随后远远瞧见几个士兵,朱昭奕便吩咐了他们带赵安回营稍作安顿,自己留了下来清点余下的人和物件。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人、物已尽数清点完毕,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细碎的小雨来,减了几分夏日的闷热,远处天边的火烧云像是灼得滚烫,残阳已在青山半,为空荡荡的宫城镀上一层难以言说的苍凉。
朱昭奕就在宫城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眼睛扫过那碧瓦雕甍,飞檐斗拱,这玉楼金阙仿佛一座座都长了嘴,要向他开口诉说那数十余年的前尘往事,却又不知从何谈起,静默无声,偶尔响起几声飞鸟鸣叫,才有了一丝生气。倒是应了一句“墙外万株人绝迹,夕阳惟照欲栖乌”。
这会儿那几个护送赵安的士兵正携着两坛酒,翘腿坐在一处石阶上畅快地喝起来,朱昭奕爱酒,被他一瞧见,便缠上那几个士兵,要他们给自己分一杯羹。
“好哇!你们居然买了酒!我也要!”
“是,国本。”士兵们恭敬地答道,为他盛了酒,随手递了一只瓷碗给他。
“这么拘着做什么,咱们尽兴喝就是。”朱昭奕盘起腿席地坐下,端着瓷碗左看右看:“你们哪来这么好的碗?”
一位士兵挥挥手道:“这儿多的是蒙古人用剩了带不走的好东西,白白便宜了咱们兄弟,喝一顿美酒。”
另一位士兵操着乡音大笑道:“你说那啥啥帖木儿,堂堂皇帝老子,这般没用,一听咱们要打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带了一家老小逃得一干二净。”
“人家叫妥欢帖木儿,不叫啥啥。”朱昭奕喝干一碗,仍惦记着未能与哈丹巴特尔对战之事,连连叹道可惜,道,“本以为能跟他们那国本好好打一场呢,却不曾想,那家伙是个怂包,还没交锋呢,就落荒而逃,真够有自知之明的。”
“那位国本,据说脾气很是古怪,弄得人人都怕他怕得要死。”又一位士兵替朱昭奕满上酒,堆笑道,“还是咱们国本人好,没架子,上下一心,这不,还跟咱兄弟几个一起喝酒呢。”
“少奉承我。”朱昭奕嗅了嗅酒香,“看在你们带我喝酒的份儿上,这几个瓷碗,喝完不必上缴了,赏你们的。”
几个士兵忙举碗道:“谢国本赏!”
一个士兵道:“听说那哈丹巴特尔武力过人,没准他还没走,等会就从哪个旮旯角里窜了出来,要跟您较量一回呢。”
“我本是盼着能在这大都亲手把他打退,可他却早早逃了;现在他都已经一败涂地了,这时候再跟他杠上,就算赢了他也太没意思了。”朱昭奕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道:“今晚我还得去找赵兄呢,不便多沾了酒味白白招人嫌,我就先告辞了,诸位慢慢喝。”说罢翻跃上马,一溜烟儿跑去了好远。
正当他快马疾驰之时,不远处竟猛然窜出一人一马的身影来,惊得他差点一个酿跄摔下马。
“朱昭奕,是吗?”
朱昭奕还未来得及防备,对方的声音便冷不丁地给了他一击。那声音浑厚之余,竟能细细辨出一股雄鹰折翅、日暮西山的悲壮苍凉意味来。
“是。”朱昭奕虽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一见那人一身蒙古人的装束,便迅速拔了剑出鞘,“你是谁!”
“你站在我的大明殿跟前,竟不知道我是谁。”
朱昭奕闻言,琢磨着这人年纪、身量皆不像是元帝妥欢帖木儿,那么除他以外能称得上大明殿之主的人便只有一个了。
“哈丹巴特尔?”朱昭奕愈发握紧了剑柄,带了三分怀疑七分笃定道。
那人走近了朱昭奕。一张脸并不全然是朱昭奕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颇具英武之气。朱昭奕直愣愣地盯着,脑海里竟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愈来愈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思来想去,正是他幼年时在街头得罪的蒙古醉汉。
“正是老子。”哈丹巴特尔正了正胸前的苍狼白鹿木吊坠,冷笑着瞥一眼朱昭奕,“原来大明国本,有盯着人脸看得癖好么?”
朱昭奕因着他的回应两眼发光,又终于想起了方才极力在想的事,一见那木吊坠是自己见过的,愈发确信幼时遇见的那个蒙古人定是哈丹巴特尔,骤然拧眉道:“至正十三年,你可去过濠州?可有醉了酒当街闹过事?”
哈丹巴特尔已知晓朱昭奕乃濠州人,却不曾想他竟提及此事。哈丹巴特尔先是一愣,旋即端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道:“这事你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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