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点对准胡宏毅的太阳穴，谢筱鑫手腕微移，让瞄准点稳稳地能一直追随着目标。
目标。胡宏毅。胡教官。
胡宏毅把他从沼泽泥淖里拉出来，一边打着他后脑勺一边笑骂着递给他抗生素。
这个画面闪现的刹那，谢筱鑫就知道要完。
行动的号令同时从耳机里响起，谢筱鑫慢了一拍，客厅的玻璃应声炸裂，而倒下的，是胡宏毅身后那支巨大的花瓶。
谢筱鑫脑子轰地响了一记，继而愤怒与自责迎头浇下，这促使谢筱鑫犯下了第二次错误——他心急火燎地又补了一枪。
他忘记了对面是一个同样训练有素的军人。
胡宏毅居然抓着自己的妻子当了盾牌。
谢筱鑫的子弹贯穿了那个女人纤弱的脖子，动脉破裂，那血量几乎瞬间就浸染了她全身。
接着，胡宏毅射杀女儿后吞枪自杀。
一切发生得让人应接不暇。谢筱鑫还沉浸在胡宏毅妻子凄惨死亡的震惊中，下一秒，他便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满身是血地倒在她父亲怀里。最后，他昔日的教官整个脑袋都被轰得面目全非。
一家三口，因为他的一次优柔寡断。
谢筱鑫推开枪就伏倒在一边呕吐起来。他第一次任务都没有吐。
“当时的我……还不理解某些人格的人，在绝境时会做出何种自我毁灭的选择……”谢筱鑫声音微哑，“后来我调查，吞钧一开始就以胡宏毅家人威胁，逼迫胡宏毅合作，然而，越来越多的利益牵扯，让胡宏毅越陷越深……最后，他选择带家人一起走。”
谢筱鑫停下脚步，居民楼下的路灯黯黯的，顾念的脸有些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映着些许橘色的碎光。他轻轻蹙着眉头，一副绞尽脑汁而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筱鑫忍不住勾起嘴角，“你不用想安慰我的话，我懂的啦，要说的当年我的心理调解师都说了。”
“嗯。”顾念轻轻吁了口气，眼里的灯光倒影越发明显起来。
顾念走近几步，忽然张开手臂搂住谢筱鑫，紧紧抱住。
谢筱鑫愣了好一会，鼻子这才酸得好像要掉下来，他把手放到顾念后腰，上下揉抚，“你小心点。”
顾念腿往后撤了两步，给肚子留出点空隙，但手上仍没撤力，让两人的胸膛牢牢贴在一块。他抬手，无声地在谢筱鑫背后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然后谢筱鑫听到他抽鼻子的声音。
谢筱鑫一边吸鼻子一边笑，抬手搂住顾念的脖子，在他脑后抚了抚，凑近他耳朵道，“直到最近，我还开始有点感恩117案子，因为我这样才进了调查队，才能碰到你。”
顾念默不作声，继续收紧手臂。
谢筱鑫笑着闭上眼睛。
那一晚，顾念仍然是搂着他睡的。
顾念睡相非常端正，以往都规矩地仰面躺在那。
他俩身高差不多，顾念固执地微微蜷曲身体，让脑袋抵在谢筱鑫脖颈里。
谢筱鑫一只手轻覆着顾念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念太瘦，三个月了，那里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谢筱鑫心想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应该要好好检查一次。
谢筱鑫还清楚地记得胡宏毅的小女儿，头发微黄，扎两条细细的辫子，眼睛特别大。近距离的射击让子弹打碎了纤弱的骨头，绞转血肉脏器，她小小的身体被撕扯开巨大的窟窿。
谢筱鑫体会到了唐璟那个时候的某些心理。
谢筱鑫知道顾念也有同样的感受。
对于这个案子，谢筱鑫曾经被自责的深渊吞没，也曾被仇恨的怒火灼烧，到现在，他发现他在恐惧。
他和顾念，都亲手夺取过生命。这种罪恶感，将永远伴随他们。父亲的身份让他变得敏感，对于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他希望所有的罪孽都能离它远一些，所有的因果都不要追究到它身上，他害怕自己不能保护好它。
谢筱鑫吻住顾念的额角。
希望明天，能一切顺利。
E·Z占据了几乎整个楼层，酒红的浅纹地砖，纯木的柜台吧台，无数雕花铜柱的卡其色立灯，卡座是同色系的真皮沙发，如更像是某个欧洲贵族家的会客厅。
唱片机里胶片缓缓旋转着，复古的女声吟唱流淌在空气中。
吧台后面正在擦拭杯子的女侍者留着齐耳的浅咖色短发，猫眼红唇，随着音乐轻哼。这是明思茵。她的枪固定在台板下面，一伸手就能取下。
整个咖啡厅只有寥寥几个顾客，这是这种高级半私人的咖啡厅的常态。
吞钧坐在B11的位置上，双手打开倚靠着座垫，一只手翻着报纸。
“他在紧张。”顾念站在监视屏幕前，手指习惯性地压着嘴唇。
吞钧虽然是双手往外分开的姿势，但是肩膀是收紧的，放在沙发靠背上的那只手，细微地捏着一点那里的布料。他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报纸上，而是时不时落在腕上手表的表面。
谢筱鑫也看了一眼时间，“A组？”
“小鱼已冻。”孙于亮回复，表明同伙已经被控制。
“红尾，2号电梯，三分钟。”没等谢筱鑫答复，艾佳妮忽然语速飞快道。
谢筱鑫立刻走回中央，“卖方来了。”
顾念放下手，站直身体。
“B组就绪。”何谨初回报。
走进咖啡厅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半框眼镜，穿着得体的靛青西服，手里拎着一个银扣小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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