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敲了敲谢添弋的门，然后盘腿坐在了他房间的门口。那瞬间我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斗志，好像全副武装去参加一场高额悬赏的格斗。我咬着只笔，纸摊在蜷曲的腿上，右手填色的速度飞快。
我塞进门缝的第一张纸上画了一间我臆想中的琴房。琴房的面积在视觉上很大。四面环绕的白墙上挂着副画。那是毕沙罗的《洛德西普林恩火车站》，是我临时添补的私人趣味。在房间的南面，阳光透过玻璃飘窗照进地面，有风徐徐吹进，带着轻飘飘的纱帘摇摇晃晃。在房间的中央，立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像是渺渺海上的小岛，摇曳的阳光是它的涟漪。
坐在钢琴前的男孩是我画的谢添弋，画中的他左手懒懒地搁在琴键上，望着窗外，只留下一个凝望的背影。
我跟着塞进去的几张纸要简单很多。为了不显得那么谄媚，我在第一张只用花体写了一个“HELLO”。由于没得到回应，我不得不在第二张更用点心。我画了一个和我一样坐在地上的小人，在空白处用粗体夸张地勾勒了个“WAIT”。直到我从枯竭的灵感中再也捣腾不出什么来后，我才带着点沮丧写了个“CAN WE TALK”塞进门缝。
在那时，我几乎察觉到我已打了场败仗。我后悔不已，为自己自以为是却覆水难收的冲动。
空无一人的楼道放大了所有不起眼的响动，残缺的听力因此变得更为清晰。我怏怏地垂着脑袋收拾东西，门把“吱”得转动了一下。那扇闭合得严严实实的门突然朝我打开。我怔怔地抬起头，像迎接突如其来的圣光，不知所措地和谢添弋对视。
谢添弋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两秒，转身丢下一句“把门关上”。我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踏进他的卧室将门关好。方才我塞进去的纸张仍散在地面，有几张因为我甩的速度很快，远远地撇在靠近桌角的地面上。
那是我第一次进谢添弋的卧室，从书桌到床的路上铺着一条长长的地毯。地毯的花纹和近窗小沙发上盖着的那条很像，暗红色的底纹上绣着颜色各异的珍禽异兽。谢添弋坐在桌前，他的身后是一面由四四方方分隔形成独立空间的书架。那书架高至屋顶，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厚薄不一的书。有几本像是刚被动过，不算整齐地散在一旁。
我暗自感叹，在这间连细枝末节也离不开巴洛克式精致的房间，我仿佛撞见了谢添弋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看得出神，坐在桌前执笔的谢添弋悠悠开口。
“需要我安排导游吗。”
我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在嘲讽我将他的卧室当作免费参观的景点。我红着脸摇了摇头，见他放下笔转过椅子面对着我。
“crossword puzzle，玩么。”
我其实没什么拒绝的机会，因为谢添弋说完就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把位置让给了我。谢添弋对我此趟的目的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只言片语。我暗测测地瞄了他一眼，如坐针毡地拔开笔盖。
“我是门外汉，玩得不好。”拔到一半，我抬起头冲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他慢悠悠地往中间挪了一点，贴在桌子的边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横向第五行第三个”他抽过我手中的笔，替我完成迟疑的拔盖动作后，塞回我的掌心。
“亚瑟·维恩在1913年创造的填字游戏，当它发展成风靡一时的比赛，最重要的不是游戏的结果，而是争锋相对时的刺激。”
“答得不错。”他看了一眼我在第五行里写的单词说道。“你看，不是很简单么。”他坐到桌上又指了指我面前黑白纵横的纸张。“纵向第45，‘slow, in music’”
“Andante？”我不确定地猜测。
“不对”
“Pesante”我盯着第三列的空格，又说。
谢添弋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不要靠猜，inference，才是这个游戏的玩法。”
“这很难。”我放下笔说，我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和他玩crossword puzzle的游戏。
“很难么”谢添弋从桌上跳了下来，手放在座椅的把手上，将我反向推到了他跟前。“每个字词不过是在各司其职罢了。”
“你看你”他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连规则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要求谈判呢。”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谢添弋，他细长的睫毛呈半弧形微微上翘。在灯光下，交错的倒影使瞳孔的颜色看起来比白日要浅，呈现出一种温柔而亲近的错觉。我反应过来，原来谁也没有真正游戏的兴致，他不过打着游戏的幌子来羞辱我。
这么多年，我无法忽视谢添弋对我的敌意。对他而言，我是他家庭的不速之客，是半路掠夺父母宠爱的小人，是威胁他切身利益的侵略者。
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带着真心奔赴的热情被冷水浇灭，废土之下是我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满。
谢添弋直起身，失去与我周旋的雅兴。他随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挑了一本书转身往沙发走。我伸出手，指尖擦过他小臂微微垂下的衣料，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没有…要和你谈判。”我松开他的手，走到门边把散落在地上的纸一一捡起在手中放好。
谢添弋没说话，像是听见了我的话，又像是没有。
我走到他边上，视线向下。地毯软绵绵的，脚踩在一簇簇的绒毛中，连知觉也变得亦真亦假。
我低着头轻声说，“我对你的游戏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想做你游戏里的赢家。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声抱歉。房间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你早就看中了我也不会和阿姨要的。还有，”我顿了顿，“祝你生日快乐。”
我把叠得工整的纸放在他书桌的一角，画着钢琴的那页好巧不巧被搁在最上方。
※※※※※※※※※※※※※※※※※※※※
填字游戏的灵感来源于《9号秘事》，不过我脑子不太好，可能达不到那种一看就觉得“哇，出这题和解这题的人好牛批！”的效果。hhh
喜欢失聪请大家收藏：(m.zcwx8.com)失聪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