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少年清亮的声线，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没事，现在有我们了。“王柏川下意识伸手揽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
霍宇知道清华小学一直被人欺负，直到初中才好了起来。虽然清华嘴上不说，但他晓得，清华很在意这个。
不然也不会一直独来独往，即便是现在，也不愿意与其他人有过多的交流。
“我妈是被他骗回来的，他骗我妈说家里条件挺好的，他自己在城里工作。实际上那时候爷爷就瘫了，家里根本没有钱，他自己也就是在工地上干活。奶奶不同意，他还打她。
我奶奶说，结婚那天，连床上的被子都是借的，掀开褥子底下全是破棉絮。我妈不知道，还跟家里吵架，死活要嫁过来，结果来了才知道，家里是这么个光景。
那离吧，我妈三天两头去民政局闹，人回回给她劝回来。后来发现有了我，她不闹了。生了我之后，她也认了，自己去厂里找了份工，日子也能过得去。”
说到这里，葛清华嗤笑一声，平静地说道：“他在工地跟人打架，被开除了，换了个厂，结果自己操作失误，把眼睛搞瞎了。我妈跟我奶奶，两个人起早贪黑，撑着这个家。
我那时候小，就跟着我奶奶，她下地干活，我裹着被子坐在田埂上，饿了就塞块饼，渴了也没空管。我妈觉得这日子不是个头，想带着我改嫁，全家都同意了，他不肯。
那天晚上，他打我妈，我妈疯了，拿刀砍他，照着脖子下的手，奶奶没拦住，他就这么死了。我妈早就不想活了，一刀走了个痛快。”
王柏川听着，喉头哽得难受，只把清华往怀里紧了紧，轻轻地拍着他的胳膊。
“柏川，我不怨他们，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心疼我奶奶。她这辈子过得不好，爷爷说她生我爸的时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谁知道，我爷爷又倒下了，她一个人，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好不容易熬出头，儿子大了，该享福了，摊上这么个家。她走的时候还在跟我说，对不起我，要我堂堂正正做人……”
说着说着，葛清华的声音哽咽了，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体压抑不住地在颤抖。王柏川心里也很难过，眼里蓄满了泪水，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只能将他搂得更紧一些。
告诉他，自己还在。
“清华，会好起来的。”霍宇吸了吸鼻子，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清华家里的事，他也只听过一星半点，不见全貌，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这种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嗯，谢谢你们。”葛清华揉了揉眼睛，不愿再让他们担心自己，强笑着说道：“我们进去打牌吧。”
“哈，这次我肯定会赢！”霍宇高高地昂起头，气势满满地说道。
“行，一会输了别抵赖。”王柏川放开葛清华，替他撩开帐篷。
三人前后进去，留下一地月光，和几点被风带走、不知所措的水痕。
临走的时候，霍宇把行李留了大半，只带了几件衣服走，说是国庆反正还要来，带来带去太麻烦了。
葛清华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王柏川也依葫芦画瓢，用了相同的说辞，想说把笔记本留这给清华练手。
谁知道同一句话，霍宇可以，他就不行。
葛清华白了他一眼，把收拾好的背包递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放这里，丢了我可赔不起。”
平白挨了一记眼刀的王柏川，背着包颇有些幽怨地出了门，霍宇扯了扯他的胳膊，拉着他回头冲站在门口的葛清华挥手。
“清华，明天见！”
葛清华挥挥手，等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才转身回去干其他的活。
返程途中，王柏川追着霍宇，问了许许多多葛清华从前的事情，一副要把他过去都了解个通透的样子，直到两人到了学校门口要分开了还意犹未尽。
回到家，他头也不回往房间里钻，在桌前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最后将那天晚上的情形，细细描绘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进抽屉，特意跟其他画放在了一起。
是该买个文件夹收拢起来了，王柏川想道。
中秋结束返校，班上的人完全坐不住，还沉浸在节假日的欢乐中无法自拔。
刘肃康跟陈晋正讨论这三天打的游戏升了多少级，后头的许婷和李娜也在聊最近新上线的偶像剧。
大家似乎都过得很充实。
葛清华课间去了趟办公室，跟彭若海讲了自己想参加竞赛的事情，至于杨老师那边，他自觉英语不是很好，就婉拒了。
去的时候是跟课代表张超一块去的，托霍宇的福，他现在还不是很好意思看张超，整个人表现得有点不自然。
就这么一趟功夫，霍宇又作妖了。
他这会正在办公室跟程霜说想让王柏川坐过来这件事，程霜已经给他解释得很清楚了，王柏川太高了，坐他们前面会挡住其他人，况且位置不能随便换。
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程霜本想给他留点面子，谁知道他一直在撒泼耍赖，不听劝，一来二去冒了火，说了几句重话，把他赶了回去。
葛清华听完霍宇哭哭唧唧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算是拼了个大概，颇为好笑地说道：“你想柏川坐过来，那总要有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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