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的双肩颤抖不已。
“我说了谎。”
“你说了什么谎言?”
“我对路西法撒谎。”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曾经问我,我更爱父神还是更爱他……”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我分不清,也不用分辨。他是父神的代行者,爱他就是爱神,爱神就是爱他。”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米迦勒发出痛苦的悲鸣。“可是我撒谎了!”他抓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曾有一颗鲜活的心脏在跳动,现在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知道……在我心里……更爱的是路西法!”
乌列觉得一阵眩晕。他勉强保持镇定,问道:“这就是你的谎言吗?”
“……你还不明白吗,乌列?”现在米迦勒几乎是在啜泣了,“比起父神来,我更爱路西法!他曾经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魔界,可是我拒绝了,我知道他做的不对,但是我无法阻止他……”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我背叛了对他的爱。我明知道自己更爱他,却还是站在了和他对立的那一边。然而若说我是为了父神的荣光和正义,我却……我却……”
他哽咽起来。
“我明知道……路西法堕入了黑暗邪道……背弃了光明和正义……可我还是……我还是爱他更甚于父神……!”
乌列弯下腰,按住好友的双肩,他能摸到那沾了水的斗篷下面的嶙峋骨骼。
“我是个可耻的背叛者……我说了谎,又背叛了爱……我好痛苦,乌列……”
他匍匐在审判天使脚下,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何曾像今天这样悲惨可怜过?乌列心想。那个永远天真快乐的米迦勒,何曾这样凄凉地悲泣过?
“我好痛苦……明明心脏已经不在这里了,却还是好痛苦……我只能向你忏悔,乌列……我不求……不求得到宽恕……我……”
乌列将一只手放在他头顶。“我也无法宽恕你,米迦勒。”他察觉到好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因为你并没有罪过。如果爱也是罪,那么世上最大的罪人不就是父神了吗?”
“可是我……”
“你并没有背弃父神的教诲,跟随路西法堕入魔道。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如果你是对路西法说了谎,那么你应该去求得他的原谅。”
“我……”米迦勒吃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乌列的眼睛。审判天使摘下了蒙眼的黑布,那双散发着异样光彩的双眸捕获了米迦勒的视线,像猎人的箭矢牢牢钉住猎物一样。
“我已经看见了你内心的煎熬,米迦勒。这痛苦就是对你的惩罚。你已经得到足够的责罚了。要知道这世上最深重的刑罚不是对躯体,而是对内心和灵魂的折磨——已经足够了。”
米迦勒的蓝眼睛里依旧含着泪水。
“那颗心脏,”乌列说,“你去把它找回来吧。”
“拉……拉斐尔告诉我,它沾染了魔气污秽,已经……已经坏死了……”
“他骗你的。他把心脏捡回来了,封印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心脏仍然完好无损。但是拉斐尔不许我们告诉你。他想让你忘掉路西法。”
“……我做不到。”
“这我也看出来了,米迦勒吾友。”乌列直到这时候才第一次称呼米迦勒为朋友,“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把它找回来比较好。”
作为审判天使,乌列当然支持拉斐尔的决定。但是作为朋友,无论如何他都希望米迦勒能找回那颗心脏。它曾经属于路西法,后来被父神亲手放进了米迦勒的胸膛里。他们是共享同一颗心脏的兄弟。假如那也是爱,就不应该把它从米迦勒身上夺去。
很多年以前,伊甸园的某一片草地上。
米迦勒枕着路西法的手臂,和他一起躺在草丛里。他们刚刚做过爱,正在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一条小溪从不远处流过,淙淙水声如同一首旖旎的歌曲。
路西法用空着的那只手抓起一缕米迦勒的头发,将之缠绕在手指上。“米迦勒,”他说,“我问你,在你心里,更爱我还是更爱父神?”
米迦勒眯着眼睛,午后温暖灿烂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想知道。”
米迦勒翻了个身,环住路西法的腰,“有区别吗?”他说,“你是天国的副君,父神的代行者,爱你就是爱神,爱神就是爱你,有什么区别?”
路西法不易引人察觉地皱了皱眉。“那你会和父神做这种事吗?”他蹭了蹭米迦勒的**,后者咯咯笑着躲开。
“当然不会!”
“你又没做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路西法追问。
“因为我是米迦勒。”
路西法放开手,任由柔顺的红色发丝落回它主人的肩上。“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和父神敌对,你……”
“你不会的。”米迦勒打断他。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呢?”
米迦勒钻进对方怀里。“因为你是路西法——”
然后在炫目的阳光中闭上了眼睛。“——我的路西法。”
—忏罪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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