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斯仪往平底锅里滴了一勺油,看郑斯琦正抱手盯着她手里的活计:“咋?干看就能看会啦?”
“没那能耐。”郑斯琦笑了那么一小下,“您要是把几克盐,几克油,多大火,那么一条条给我写出来贴门上,我倒是能按着顺序捣鼓捣鼓。”
“得了吧。”郑斯仪抄起盛面糊的瓷碗,“你那大近视眼儿,条子上那油盐的小数点儿还没数明白呢,你那锅都糊了。”
见面糊进锅定形成了块儿湛黄的圆饼,郑斯琦伸手帮忙按开了抽油烟机。“我说。”郑斯仪低头盯着锅里的动静,“枣儿也渐渐懂事了,上学了,你也该考虑考虑给她找个后妈的事儿了吧。”
郑斯琦先是一顿,过会儿才抬头推了推眼镜儿,盯着他姐笑出声儿:“我当你怎么又送东西又帮我做饭这通殷勤呢,您瞧您把您真实目的暴露了吧?”
郑斯仪瞪着眼睛就想举铲子往他头上招呼。
“臭小子!我这上赶着的是为了我自己啊?谁给我好处花啊?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枣儿!该往心上放的事儿不放,该抓紧办的事儿不办,等什么呢?等枣儿嫁了,你七老八十了,连碗粥都做不出来,天天上养老院蹭饭啊?”
“您别举着铲子乱晃把油点子溅一地。”郑斯琦笑眯眯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少跟我这儿歪着嘴巴打哈哈!就烦你这样儿!”
郑斯仪把胡萝卜饼往瓷盘子里一盛,回身“梆”的一声把锅铲子丢进了水槽里。
相亲这事儿,郑斯仪在郑彧三岁的时候就明里暗里给他悄悄提了,今年郑彧整满六周岁,郑斯琦还跟个成了精的蚌似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说不明白她是真不明白。郑斯琦仪表出众,气质不俗,房车皆有,工作稳定,也就是带了半大不小的娃娃了,除此之外,哪儿哪儿算不上个“钻石王老五”。
这么些年,郑斯仪看在眼里的,趋之若鹜的莺莺燕燕也是不在少,怎么就还没一个能入了他郑斯琦老人家的法眼?
性冷淡不成?还能是个gay不成?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初四,我一同学她妹妹回国,我给你安排着见一下。”
“哎您别。”郑斯琦一下子站直了,“能不擅自做主吗我亲姐?”
“不能。”答得颇是蛮不讲理。
“初四有事儿我不去。”
“不去我就把又偷偷摸摸抽烟的事儿告诉枣儿。”
郑斯琦惊了:“您柯南上身啊?”
“废话你那一身烟味儿也就糊弄枣儿年纪小,没心没肺闻不出来,要是你老婆还在,早一屁股给你踹搓衣板儿上跪着去了。”
“……”
郑斯仪准备把胡萝卜饼端上餐桌:“能成不能成,见一见,英国回来的好姑娘,学历高,通情理,我瞅着也漂亮。”
郑斯琦把盘子端了回来,从碗橱里拿了瓶尖嘴口的番茄酱,瓶口冲下,对着圆饼低头画了几道。
“回头把地址发给我,人叫什么姓什么多大年纪,也一并告诉我。”
听郑斯琦松口应了,郑斯仪的一口气儿也就通畅了,指着饼上的那个精致笑脸不住地咂么嘴:“你就天天拿这小把戏哄枣儿吧,你就哄吧,非哄得她风刮不得,雨打不得。”
乔奉天家里的灯泡瘪了。
当时买的是铁路四局的老小区,二手房,厕所用的还是老式的钨丝挂扣灯。平常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换起灯泡来顶麻烦,节能灯成了全国通用,挂口灯泡便利店里早就没得买了。只有隔着铁四局几站路的一家小五金店里才有。
一进屋,先摸黑换了拖鞋,才四下摸索着,按开了客厅里所有的灯。
乔奉天买的房子,房贷还没还完,面积也很是窄小。只是心细手勤如乔奉天,把家整理得还算处处整洁妥帖。
乔奉天好种花草,就在客厅里支了个原木色的多层花架。伺了油润革质的龟背竹、叶片丰茂的橡皮树,和打着橘红碎蕊的君子兰。绿萝好活,就摆了十七八盆,文竹瞧着文雅,就也伺了三四株。
修枝剪叶,播阳洒水,这是乔奉天除了理发店的生意外,每天的必修课。既是消遣,也是托付。至于是谁托付谁,一言一词的,还不能说讲得很清楚。
乔奉天摘了围领,往喷壶里接了点清水。拧紧了盖子,往龟背竹的厚叶上,仔仔细细地喷洒着。心里反复浮想着曾姐的那番欲言又止似的话。
吕知春是偷跑出家的,三年前,谁都没告诉。
曾姐说她是二婚,吕知春父亲去世得颇早,于是她就带着十五岁的他改了嫁。二婚的丈夫是个审计厅朝九晚五的公务员,勤勉本分,老实话少。对吕知春,虽不能说得上视如己出,但也的的确确是上了心的。
十五岁的吕知春,比之身边的同龄人,更要敏感多思,不善言辞。人是单薄纤细,心也是玲珑易碎,思绪繁多。曾姐说起吕知春当时的异样时,鼻尖泛粉,手指微颤。既显得吞吞吐吐,又情不自禁地浮出满脸的抱歉愧疚。
“九春那个孩子,喜欢男孩子,我都知道,可他又想不开,又害怕,谁都不告诉,憋心里,就成天耷拉着张脸……”
一句简单的陈述,不由得让乔奉天忆起了自己当年的一番失措迷惘。
“当时,还是他继父发现的。他继父脑子死,不活络,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男人了。就……就一下子闹得一家上下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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