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喊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破除封建迷信口号的知Q和追随者们,拆了土地庙的厢房。用于建造他们的知青点。
主殿之所以不拆,是因为它全是石头垒砌,除非用□□,否则根本捍不动,可就算如此主殿的房顶也被人用石头给砸塌了。
乡民们对此只能远远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在那会儿,不论是小卫兵,还是那些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在乡民眼里都是魔鬼,厉鬼。
当然,在公社里还有不少类似宋雪梅一样的青年男女,是站在这些魔鬼厉鬼一边的。
那段时间很多人为了表达的自己正义和进步,举报自己的亲戚,父母,说他们是牛鬼蛇神的信徒。
他们的家人也因此被迫害。
这场恐怖的驱鬼活动一直从六六年年底持续到六八年春天。然后一场倒春寒,下了好大的雪。大雪压倒了很多房屋,包括常青公社内所有刚刚建好的知青点。
那些参与过捣毁神庙的知青无一幸免的都丧身在那场大雪里。
这一次没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了。因为乡民们时时刻刻的防备着,防备自己的父母,妻子,丈夫,孩子……。
那些遇难的知青,和公社里以及公社下所有房屋倒塌的人家一起,被报为天灾下的受害者。
“小九,小九……”隔着结实的木栅栏和厚厚的黄土院墙,宋雪梅往土地庙内喊道。
“咯吱。”隔了很久,土地庙中的破旧大门才被人拉开,一道小小的身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大棉袄,出现在主殿门口,正探头向外看,“宋嬢嬢。”
看到小人安安稳稳的在屋里,宋雪梅悄悄松了口气。
“嬢嬢家今天熬了白稀饭,给你放了芝麻油和盐,你赶紧拿去吃了。”站在大殿门口的身影顿了顿,就快步来了木栅栏边。
小小的身影,完全被满是补丁的黑色大棉袄掩盖。直到来到大门口的木栅栏前,才露出一张薄瘦精制的小脸。
宋雪梅将怀里的白瓷缸子通过木栅栏递了进去,交代道:“乘热吃,我下午过来拿,你中午如果肚子饿,就用灶洞烤个红薯吃,知道吗?”
“知道的,宋嬢嬢你不用担心,还有,谢谢你。”小人冲宋雪梅甜甜的微笑。
灿烂的笑容是那么纯净,仿佛寒冬里的一抹骄阳。宋雪梅看的恍惚,记忆不免又开始翻页。
那年的二十多名知青和二十多个小卫兵,陆陆续续的死在大雪和斗殴中。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常山公社以及周围十里八乡年年欠收。
六九年更是夏秋颗粒无收。此后两年不是干旱,就是水涝,要么是虫害。若不是国家接济,常青公社以及附近的十里八乡的人怕就已经都饿死了。
直到去年夏天,一名流浪到这边做过道士的流浪汉看着土地庙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大体意思是他们生活在这边的人都是罪人,如果不归还神庙里的东西,今后这地界,将再无任何收入。这里的人千年以来供养神庙,神庙反哺乡民。现在乡民背弃信仰,捣毁神庙。自然神要收回他们的赠予。
为了能够活下去,公社里十大姓氏的族老集合起来,经过多次商量后决定,他们十位去拆了知青点,将砖瓦退了回去。
只凭借十位老人想恢复成原来的神庙样子是不可能了,但为了子孙后代,他们愿意牺牲,并努力做到最好。
十位族老拖着自己五六十,六七十的高龄和枯瘦的身躯,在有良知的村民帮助下,顶着几个月的月亮,勉强将土地庙恢复成了如今的样子。
但是,不等乡民们高兴,一群新来的知青将公社告发了。
县里很快下来了一群小卫兵,这群人有了前人的教训不再去拆土地庙。而是直接抓族老。但凡涉事的当事者,统统被抓。但为了不引起民愤,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法不责众。最后干脆挑软的下手。
十位族老中正好有两家人人口少。分别是章家和米家。
也不知道是谁告发的,说章家是民国时期一位大官的后代,章家儿子早前出国留学叛变是个卖国贼;米家在解放前曾经当过地主的走狗等等。
然后一夜之间,章家上下二十多人消失在了常青公社,米家三十多口人,也就剩下眼前的这个小不点。
章家,米家的房子,也被那些人扒了个精光,好的砖瓦被新来的知青和一些思想先进人士,拿去建造了各自的房屋,猪圈等等。
但对于大多数乡民来说,章家和米家的牺牲他们是感恩的。土地庙恢复的当年,常青公社就有了收成。虽然不能和以前相比,但在交了公粮之后,却是足够公社里一半的人吃饱肚子。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了当年庙里还有个庙祝,现在庙宇是空的。
于是,成为孤儿,原本只能住在牛圈里的米九就被村长做主,丢到了这边。
米九小口小口的喝着微微烫嘴的油盐稀饭,油盐放的都不多,喝到嘴里全是米饭的香甜。
在稀饭的下面,还有一颗剥了壳儿的鸡蛋。
小小的人儿小大人似的对着鸡蛋微微叹气,然后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慢慢的吃下那颗鸡蛋。
吃完稀饭,米九用院子里大翁中接的雨水洗了白瓷缸子。随后进了主殿,关了厚重的大门,继续回大殿西面的土炕上睡觉。灿烂的晨光透过报纸糊的窗户照射在床上,也照在床上的小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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