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暴雨如注，巨轮在滔天的波浪中摇晃着，宛如一片在海面上颠簸的枯叶，即刻就要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明晃晃的闪电和着轰隆隆的闷雷，衬得周围的一切越发诡谲。江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摸索着站起来，在一片嘈杂中环顾四周，颤巍巍地挪了两步。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船舱，入目之处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动物。
雷声稍歇，老虎狮子的咆哮，马的嘶鸣，各种鸟类尖利的啁啾霎时都清晰起来。
江源一片茫然，过了一会，似乎察觉到这是个梦，他慢慢平静下来。
船身猛地一晃，江源摔倒在地，向前滑了数米，一路上磕磕绊绊地，撞上了好几个动物笼子的尖角。
他喘息着，眯着眼睛打量四周，这才发现笼中所有的动物都是成双成对的。
原来是诺亚方舟。的确是个古怪的梦，他不知为何来到这荒诞的梦境里。
船身还在剧烈起伏，动物们依旧焦躁不安，浓厚的末日气息漂浮在周围。江源静静地坐着，等着。他等了很久，等得越来越清醒，即将从梦中醒来。
终于，黑暗尽头传来脚步声。那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郑重。他避开老虎的血盆大口，躲过秃鹫的尖喙，在剧烈摇晃的船上稳稳地站着。
他面孔模糊，江源望着对方，半是期待，半是不安地问：“谁？”轻微的人声很快消失在各式各样的嘈杂中，但对方听见了。
“是我。”
他落入了一个结实而温柔的怀抱。江源愣愣地，半晌才长出一口气，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怎么会只留下我们两个。”江源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叹息一声：“人类要灭绝了。”
那人笑了一声：“灭绝就灭绝吧。”他在江源脸上印下一个吻。
一道白光透入船舱，江源抬起头，想看清楚对方的脸，然而光线一瞬间变得非常刺目，江源努力睁大眼，然后就醒了。
与梦里相反，寝室里非常昏暗。江源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踩着梯子从上铺下来。斜对床的张茂噼噼啪啪地打了一夜游戏，脸被电脑屏幕映得惨白。
江源走到窗户前，把窗帘稍微拨开。一线阳光透进来，张茂立刻嗷嗷叫，活像被暴晒在太阳下的吸血鬼。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程远也抬起手挡住脸，嘟囔着：“江源拉上拉上！”
“这都快十一点了。”江源无奈地拉上窗帘，拿了牙杯出门洗漱，回头叮嘱张茂一句：“你也差不多点，别玩了，小心哪天猝死。”
洗手间的镜子脏兮兮的，江源洗完脸，与镜中的人影对视片刻，试图分辨出这几年来自己的变化，半晌无果，扯扯嘴角离开了。
成长是自然而然的，改变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并且牵涉到许多细枝末节。一旦回头审视，会发现过往早已面目全非。
回到寝室，昨天出去过夜的闫磊已经回来了，正和张茂聊天。
被打扰的程远愤怒地从上铺扔下来一个枕头：“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这么早回来干毛！”
“十一点了还他妈睡！”闫磊身手敏捷地捉住了枕头扔回去，回头跟江源打了个招呼。
江源知道他马上又要炫耀自己前一晚的勇猛表现，忙不迭起身去食堂。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程远饱含深情矫揉造作的呼唤：“源儿？”
江源起了一声鸡皮疙瘩，飞快关上门，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一份鱼香肉丝盖饭，知道了。”
去食堂的路上碰到韩琴琴，江源就和她一起吃了个饭。其实高中时他们交情不深，但同上一所大学之后，不知不觉就亲近起来。
韩琴琴留长了头发，比高中时多一份温婉，她端了餐盘在江源对面坐下，随口问：“找好实习单位没？”
江源点点头，说了个知名互联网科技公司的名字。
“厉害啊。”韩琴琴由衷赞叹一句，也把自己的去向说了。
“不考研究生？”江源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想和那个谁一起考吗……”
韩琴琴摇摇头，沉默了。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饭，韩琴琴突然说：“他想报名一个什么项目，要去西藏工作好几年。”
江源知道韩琴琴暗恋一个同班同学，三年多了一直不敢开口，劝道：“那你跟他说了呗。我看他对你也挺有意思的，说不定毕业前还能成一对。”
韩琴琴不语，江源开玩笑道：“或者麻烦你跟我舍友说说你暗恋的事，省的他们一天觉得我俩有一腿。”
“他们应该是觉得你对前女友旧情难忘吧。”韩琴琴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源一眼，试探道：“对了，吴遥最近有联系你吗？”
江源筷子一顿。“没有啊，怎么了？”
韩琴琴耸耸肩：“没什么。”
吴遥是韩琴琴的直系师兄，长得一表人才，去年还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但韩琴琴不太待见他，总觉得他的目光让人不舒服。吴遥通过韩琴琴认识了江源，便明着暗着纠缠不放。韩琴琴透过这一系列事，大概猜到点江源的秘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生，看破不说破。江源估计也有所察觉，但没跟她坦白，两人心照不宣地将某些事按下不提，仍旧维持着朋友的关系。
“吴遥已经正式签了工作留在A市了。”韩琴琴话锋一转：“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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