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了市里的医院，果然大不一样，光是排队就排了一下午。人多的地方我就有些头晕，生怕自己这不争气的鼻子出点什么问题。闷油瓶看我不对，我告诉他我能吸费洛蒙的事，他皱了皱眉。
“你没想起这个？”我撑着脑袋看他，队伍往前走了一点。闷油瓶老实地摇了摇头。
“一百六十五，吴邪。”
我听到前面有人喊我的名字，胖子贼眉鼠眼地在诊室那里朝我们招手。这厮老油条的一面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我不动声色地配合他的表演，招呼闷油瓶去找他。
“怎么了？”
我进去的时候大夫正写完手上的病志抬头看我。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上下打量我一眼，胖子在一旁说话，说大夫你可救救我兄弟。
“今早起来就动不了了。”我眨眨眼，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可说，又把上午那镇医院才摸出来的包指给他看，告诉他我还有点发烧。
“骨穿可以做吗？”医生和我描述了一下注意事项和可能出现的危险。我点点头，说都可以，接过大夫的笔就要签字。大夫抬头看了看闷油瓶和胖子，说这个得家属签。
闷油瓶好像想都没想，从善如流接过我的笔在同意书上写自己的名字。我其实很少见他签名，昨天给刘丧签是一次，今天这才好好看了他的笔迹。闷油瓶写字手腕很轻，好像不用用力，下笔的时候手像是悬在纸上也可以稳住似的，字写得一板一眼，像他本人。我被胖子推出去，到处置室还在排队。我心说这不一定能排得上啊，早知道就去北京或者杭州，那地方有人还能做得快点。
“胖子，你想想办法。”我求助地看着胖子。“我估计二叔的队伍不到一天就该到了。那之前我们必须把检查单握在手上，不然……”
胖子突然拍了我一下。我顺着他的手往那边看，发现闷油瓶正在屋里和医生说着什么。他虽然没有表情，但能看得出他还是很殷切地在说着话。我觉得一阵气闷。闷油瓶居然为了我去求人，这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我远远地喊了他一声“张起灵”，闷油瓶居然没有回头。
“胖子，你去把小哥喊回来。”我语气不善，胖子却不以为意。他推着我避开人群，俯**跟我讲：
“你不觉得小哥这样挺好么？本来的，他就该跟咱们沾点人气儿，要胖爷说你就别瞎操心，小哥出马一个顶俩。”
我还是觉得别扭。我本来决定接他出来之后带他吃香的喝辣的，但非但没能成功带他走上人生巅峰，甚至还要他为了我去低声求人。我气得一阵头晕，胖子在我身后突然说了声“得嘞”，于是推着我在人群中穿过，进屋之后更是过分，闷油瓶招呼都不打一把给我抱起来。
“裤子往下拉一拉，家属回避。”
我对疼痛其实很敏感，但可能是折腾了一下午也没什么精神，任他在我胯骨上钻来钻去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觉，直到他一声“好了”，闷油瓶和胖子的大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这才皱了皱眉。
“天真英勇啊，一声没吭。”胖子在我旁边打趣。我们刚才都在门外听见了，屋里一个个鬼哭狼嚎的，进来之前还有点紧张。我由着闷油瓶抱着，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也看不清，好像又回到之前刚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的状态。医生可能看我样子不太好，告诉我可以到后面床上歇歇。我靠在轮椅上悄声说谢谢，闷油瓶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们回去了，医生告诉我们最快也要一周来取报告。回去的路上胖子开车，我在后座与闷油瓶并排昏昏欲睡，几次撞上他的下巴。他这几日长了些青色的胡茬出来，看着有些憔悴。我伸手摸了摸自己，跟他说小哥你该刮胡子了。他转过头看我，手上还挂着从医院开出来的药，“嗯”了一声。
刚进村我就知道二叔的人怕是已经来了。几辆黑色吉普围住我家门口，门虽然还好好关着但里面已经坐了些人了。我叹口气，心说当时做得那么绝也没能阻挡二叔在这一行里的号召力，说到底我还是太嫩了。
我家院子有门槛，闷油瓶把我从车里抱出来就没往轮椅上放，迎着一群吴家伙计的目光毫无俱色将我放到二叔面前的椅子上。我二叔表情十分精彩，先是看了看我，一脸见到屎的表情，看见闷油瓶则更难看，像是看见一坨会动的屎。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二叔嫌弃地看我。
“你见到老三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光是因为二叔猜得方向对了，也是因为这话太熟悉了，我在那段预知到的场景里无数次听到这段话。我脑门上汗刷地就下来了，心说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没有改变吗？我捏了捏桌上的茶杯，摇了摇头。
“是他要我还债。”我尽量平静地跟他讲。
“我查到了杨大广的事。”
我与二叔交流了一下两边的信息。其实二叔知道的比我还是多一些，我对于三叔的过往还是了解不多，对于这回的斗所知还是多来自于各地的传说。二叔听了我的遭遇沉默了一会儿，周围伙计都在抽烟，听着南腔北调的一看就不是正经队伍，看来二叔的号召力还是被我削弱了些。我心想早知道无法改变未来，我还不如不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好歹二叔能把道上好手叫上来几个，看着也放心。我闻着烟味难受，咳了咳，院里也没人搭理我。我跟二叔对了一下眼神，互相心下了然。
“对不起，二叔。”我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这点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给我们爷俩都添了不少麻烦。二叔摆摆手，根本没看我，紧紧盯着我身后的闷油瓶。
“张家的。”二叔突然出声。闷油瓶本来在盯着院里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伙计，二叔一喊他转过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不记得。”
他理所当然地吐出这句话，一把把我抱起来，头也不回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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