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道不会在校园内公然带着姜艺率出入,所以吃饭地点选在别处。当然他更不耐烦拣选,姑且由她做主。
清潭洞,高级寿司餐厅。
新鲜至极的海胆黄、牡丹虾、扇贝、鲑鱼籽、鳕鱼白、金枪鱼、三文鱼等各自站在雪白香糯的饭团上,争奇斗艳。
“虚荣的女子”。崔英道在心里给出评价。再不多说一句话,懒洋洋地吃了一个又一个。
走出这家店,对方道谢后就像泥鳅一样溜走。崔英道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一直跟到——
方背洞,碳烤排骨店。
“你就这么讨厌跟我吃饭?!”崔英道怒火上扬,大跨步上前箍住女孩的手臂。
既虚荣更虚伪的女子。他刷新了认知,眼神里刻着鄙夷。
像崔英道这样在缺少关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习惯以恶意揣度世界。好比像是一枚海胆,一定要用虚张声势的刺来掩饰内心的仓惶与柔软。
何似被他的眼眸里的怒火灼烧,赶忙摆手:“愿意吃。我就是胃口好,还有点饿。”
崔英道狐疑地看着她。
她讪讪笑道:“这家店挺有名。要不,我请你?”
“呲。”
崔英道一脸嫌恶,长腿却早早迈入店门。他才不想承认,因为她巴巴地解释而心情转好。
两人又是相对无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在馥郁缠绵的香气里,彼此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于是自然而然地共同前往下一站,钟路区的绿豆煎饼。
然后心照不宣地坐在梨泰院甜品店里,直到店家打烊,才走上月影婆娑星子寥落的街头。
街上有三三两两的情侣相携而过,瞥一眼跟在身后的那个女孩,崔英道的心头涌上奇异的感觉。
夏日里宙斯酒店洗碗池的记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发酵,酿成一杯酒。
女人如水,她的确是酒做的吧。
“喂。”
他忽然顿住脚步,待她紧凑几步跟上。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风里藏着秋的香。云似纱笼月,路灯映得人影修长。
难得气氛这样好。他沉吟片刻:
“姜艺率,你可真能吃啊。”
何似脸颊红透,捧着沉甸甸的胃不想回答。
两人沉默着走至路口,崔英道才迟迟开口:“那明天……”
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停在他们面前,何似敏捷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招招手权当告别。
车携带的风,把来不及说出的后半句话吹散得不知所踪。
崔英道攥拳想,总有明天的。
“明天”如他所愿,一个上午,他的心思多半系挂在邻桌的抽屉里。他眼尖,看见她带着食盒来上学;鼻子极灵,闻到了与前一晚几乎同样的饭香。
他慵懒地趴在桌上,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铃声中悠然起身,准备勉为其难地接受一份心意。
怎么说也不能浪费粮食。
欸?邻桌已像只上了发条的兔子般弹射出教室。
不消多久,他便从他人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很好,很好!
广播室内。
“怎么了?”李孝信托着腮问,“有心事?”
何似摸摸鼻子,装着忙碌的样子介绍着食盒里的内容。看,她复制出《继承者们》便当。
寿司爽滑,排骨酥嫩,煎饼爽口,沙拉和甜品在精美之余又多了几分家常气。
都是她昨日尝过后连夜做出来的。
李孝信笑吟吟地看着她。
“前辈怎么不吃?怕我下毒?”她开着蹩脚的玩笑。
李孝信咬着笔头,将她眼底的慌张写在纸上:“我看今日的主题就做‘少女心事’。”
“少男心事应该更有意思。”何似没好气地说。
尽管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兔子,很是不安。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邻桌从早上开始就跃跃欲试的眼神。也可以想象得到以对方跋扈的性格,这时也许会有一些恼怒。
但令何似困惑的是,自己平白滋生出一份歉疚,不由自主地想到诸如红杏之类的比喻。
她甩甩头,摒弃“跟班”这个不知所云的身份。
* * *
单薄的身体撞在铁皮储物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看得旁人惊呼连连。
哼着歌从广播室里走出的何似遥遥看见人群聚集,不由加快脚步。
以崔英道为首的一小撮富家子弟正在教训文俊永。
“你为什么总是来伤害我的心灵呢?俊永。”崔英道摆出一张无比正经的脸,“你真的以为匿名去举报,我就不会知道是你做的吗?”
说着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傲慢:“说了多少次了,你爸爸的电话都是自己接,可我爸爸的电话都是秘书来接的。但你为什么总让我与秘书室之间生出秘密来呢?”
何似看见身穿便服的车恩尚站在人群里,瞪圆眼睛,又惊又恐。
崔英道愈发起劲,一遍遍拨弄着敲打着文俊永的头:“还敢不敢再犯了?还不回答?别光瞪眼了,还不赶快回答!”
文俊永额上青筋若隐若现,眼睛里也红了,他正在处于崩溃边缘。
“别碰我!”
文俊永突然情绪爆发,长期积蓄的力量让他将不设防的崔英道推开,又把背包狠狠砸对方。
然而在他推开崔英道的同时,却有什么冲向他的怀里。
被推开的崔英道,电光石火间只觉额前一凉,接着是有液体爬过。
血吗?
他用手一摸,却嗅到是那股香。再用手一抓,落下的竟是残羹冷炙。
何似尴尬地站着,不知该先看向文俊永,还是该看向崔英道。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却告知她一件事:别再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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