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动声色地把两人打量一番，留给崔英道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是被他抓包的事情更多吧。
崔英道的眉宇更显凌厉，却倏然松弛。他笑得肆意，一根指挑起何似的下巴：
“啊，就这么离不开我？”
他的眼神却是看向青年。
青年嗤笑，用手势比了一个“请”。
“前辈。”何似忽而开口，“这里的饭菜确实不好吃。”
青年狐疑地看着何似，须臾间叫出她的名字：“姜艺率？”
“是。”
他的名字于她而言却不陌生。李孝信，帝国高中学生会会长。
他的家族与公检法各线密不可分。这位名誉的继承者，却注定不会遵照长辈既定轨迹。何似对李孝信这个角色颇为青睐。
“可是前辈这样很伤胃。”她婉言劝到。
李孝信颇为诧异，眼神里透着警惕。崔英道却是好气又好笑，用拇指和食指箍住何似的下巴：“喂，难道你是来找他的？”
“我……我来找你吃饭。”何似迎上他的探究。
崔英道半信半疑，凑得更近，近得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落在旁人眼中，倒有一丝暧昧。
咕噜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先投了降。崔英道耳根泛红，松开手，高抬下巴吩咐：“去叫餐。”
何似没有客气，再次叫来满满一桌。却不知在崔英道心里，这桌菜成为她虚荣与贪婪的佐证。
于是他冷笑着接过何似殷勤递来的银筷，故意要她讨好着，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吃下一口饭，咽下一口汤。
怪的是，对方非要他把每一道菜都尝个遍。
崔英道当然不会言听计从，又耐不住心里好奇，就这么一口一口、一拖再拖。看到女孩的脸色逐渐黯淡，他才准备逐客。
只见她的眸子忽又重新点亮，接着，迅速从每只碟子里夹出一部分菜品，集齐在碗里，她开始自顾自的吃。
这吃相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既不端庄斯文，也不是狼吞虎咽。该怎么说才好，崔英道想了想，是“用力”。她的两颊鼓得像是初春的花栗鼠，仿佛生命里只剩下吃饭这件天大的事。
他看得饶有兴致。
何似却味同嚼蜡。她咀嚼每一粒晶莹的米，吮吸海带汤里的湿润气息，任由泡菜冲撞齿间。每吃一口，都不由生出对中华料理的无限思念。
尤其是尝遍“宙斯酒店/主厨推荐”，也没有在空中看见属于她的“菜单”。她的脸色简直发青。
“喂！”被冷落许久的崔英道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我饿了。”
何似应了一声。
“我说，我、饿、了。”崔英道的耐性正在快速流失。
何似心不在焉地挟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下一秒，崔英道扬手打翻，银碗落地声甚是刺耳。
何似秀眉拧起。天厨门的弟子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崔英道却笑出一口白牙：“怎么？想发火吗？”他起身凑上前，隔着冰凉的石头桌面，黝黑的眼眸里盛满负气：“别忘了，是你主动找上来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先撩者活该，何似这样想，又被他下一句话勾得没了脾气：
“所以你要把这些都吃完。”
他双手环胸，倨傲得像是帝王，却又像个恶作剧的顽童。
何似皱眉：“实在不好吃。”
崔英道没有挑出重点不是“吃不下”，狂妄地说：“呲，我们这里的主厨是有米其林星级的。”
何似摇摇头：“这一碗白米饭就不合格。”
崔英道的大手揽过碗，抄起银勺，挖了一大口，故意嚼得津津有味。
他见对方无动于衷，又“呲”道：“你不过是找一个不吃的借口。”
何似俯身，端详着碗里：“米虽是好的，水也是好的，但用火不当。”
“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呲，也就是说说罢了。”崔英道剑眉飞扬。
等的就是这句话。
“带路吧。”何似气定神闲。
其实何似也明白，让一个现代化厨房煮出柴火灶的绵长，或是让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厨师花上个把钟头淘米，的确强人所难。
“饭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饭不必用菜”。她一边默念，一边有节奏地揉捻驻留在指尖的米粒，再用指调和，让米粒之间不断碰撞，本味迸发。
她在淘米时那般恬淡温柔，落在英姿少年的眼里。
崔英道默不作声，看她用矿泉水淘罢米，又将纯净水放入锅，水面恰好没过食指的第一个关节。渐渐地，她忙碌的样子与他藏在心底的另一个身影重叠。
见她把锅端入电饭煲，盖上盖子，崔英道失笑：“你又发什么呆！”
说着就要去摁电源，却被纤手拉住。何似解释：“需要让米充分吸水，这样才更松软。”
“要多久？”
“一个小时吧。”她又怕他发作，忙好心建议：“不然你还是在楼上等吧。”
崔英道沉默片刻，却走向洗碗池。他挽起袖子，戴上胶皮手套，才没好气地对一直盯着他的何似说：“没看过别人刷碗吗？”
这碗，似乎洗出了新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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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者，百味之本。饭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饭不必用菜。
——《随园食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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