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静得好似凝固，半晌，东倾天的声音方起：“许。”
南宫明泽愣了一下，表情微动，继而出列，拜而应曰：“谢陛下隆恩。”
他话音落下，东凌燕却是心中一跳，差点打翻茶盏。什么情况？母皇真要留下这人？莫不是让她与南宫家联姻吧？她忆起两人过节和刚刚南宫明泽扫过来的那眼，极冷、微讽，心中忧虑遂起。
而她不知角落中的君子卿却早已手握成拳，指节泛白，心中五味陈杂，强烈的情绪令他几近窒息。
同样的威逼利诱，就像五年之前，女皇的话似乎声声在耳：“有我在一天，燕子就一定会是帝女！朕给不了她母亲般的疼爱，让她失去了父亲的宠爱，甚至不给她天下，但我可以让她一世长安！”
面对着他的愤怒与质疑，东倾天亦是不为所动，音色遂冷：“君子卿，不要质疑我。你们家族只是前朝名门。没了你，朕还可以找裴琛，还有其他的法子。不过你，只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只能依附皇室。谁叫你是前朝名门贵族之后呢？”
从那时他便明白，自己不过是东倾天送给东凌燕的一把剑，剑锋所指，屠戮天下。毫无疑问，他怨恨东倾天，甚至为此不喜东凌燕，但是即便聪慧如他，到现在也想不透，东烨到底算什么？
在此之后，宴会匆匆了散。
东倾天先行离开，接着是众臣，东临燕却思量着南宫明泽的事情，一时落在了最后。待她回神，却见席间诸人俱散，唯独萧清仍在原地，似乎思忖着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萧清似是嘲讽般一笑，眉眼带着冷色。
“萧大人是故意的？”不知为何，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奇怪，萧清为什么非让南宫明泽来回答女皇的问题。南宫明泽终究是比不过长安侯那个老狐狸，而且他又性子直率，最后屈服于女皇是必然的。
“啊？怎么会呢？”萧清脸上依然带笑，却眼含冷芒，只轻轻扫她一眼，她却觉得背上窜上一丝凉意。萧清继续道：“我只是，想再看一看这种两派相争的画面而已。真有趣，不是吗？”
再？以前……也有吗？东临燕眸光一闪。
“萧清，回宫。”南宫明钰的声音忽地响起，他立在大殿门前，目光落在萧清身上，并没有看东凌燕，但口中却道，“殿下少打听事，多看看眼前。明泽任性，但确实是天纵之才，望殿下不要亏待明泽。知道太多对殿下没有好处，殿下莫要忘了上次的事情，不要再任性了。”
任性？那也算？东临燕心中微有些不服，但她还是恭敬地行礼道：“是。”
南宫明钰没有再回她，对萧清重复道：“萧清，回宫。”
“南宫明钰，便是如今的我，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萧清面对南宫明钰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反而越发冷淡，似遇世仇，“你算什么？别忘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南宫家骄子。”
“你呢？你也不是当年的任性少年了，萧清。当年你和宋骄的过往，他都不计较，你今日何必搅局。”南宫明钰微微低头，目光游离，似乎心有凄凄。
萧清却忽而笑起来，那笑竟是像极了南宫明泽那一笑，不是开心，是冷漠、是嘲讽、是自伤。他笑着向外走去，直到与南宫明钰擦肩，他才停了笑，缓缓道：“生气了？因为那是你南宫家的人，那我们萧家呢？南宫明钰，天翻地覆又如何！”
东临燕被他话语中的凄绝一惊，直到两人离开，她才惊觉自己已然一身冷汗。她不明了上一辈的恩怨，但从传闻中她也知道，过去的南宫明钰、她的生父墨长虹、萧清的哥哥萧凌曾是好友，被并称为京城三杰，但看如今，这些不像是好友，反像世仇。
各人各有恩怨，也许南宫明钰说得对，她不该管这般多。
不过三日，长安侯一行人便受令回了边关。因为京中也没有可以照拂南宫明泽的可信的人，所以东倾天便让南宫明泽住在禁中，正好是在东临燕宫殿的一旁。
东临燕日日去国学处，反倒是身为伴读的南宫明泽此次缺席。南宫明泽便是与东临燕住的是一墙之隔，两人却很少见得到面。
东临燕不知道南宫明泽去了哪里，她也不问。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知道瑞国的皇女的伴读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不应该拘着南宫明泽，以现在的她也没办法管住那样一个少年。她很清楚南宫明泽的桀骜不驯和目中无人般的骄傲，所以她也不想白费力气去打扰那人。
国学处的名门之后与她不相熟，便徒留她一人占据一片空间。她不是很会亲近人，所以那些孩子也只是远远观望，不近身来找她。
对于东临燕而言，他人的眼光不算什么，这些人将来都是她的臣下，她不介意此刻的排斥，终归是来日方长。但是她在意国学处的课程，她努力将所有的课程都做得很好，只是骑射课便不行。
她对于骑射一窍不通，身体也偏弱，上骑射课程时很困难。
君子卿是文士，不擅长武艺，也从未有人教过她。
当她好不容易爬上马，却射箭时一发未中时，围着的众人终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教导的武将神色未变，但眼神有些无奈。
“堂堂皇女殿下，连这般弓箭都拉不成满圆，未免逊色了些吧？”略提高了点的女孩的声音响起来。
开口的事兵部尚书家的千金钟杏雨。这女孩是典型的将门虎女，而且骄傲得很，向来不将她这皇女放在眼里。
众人和着她的声音高高低低地轻笑。
东临燕一瞬间有些羞恼，但她马上将心思压下来。她记得君子卿教过她，她不能随意动气，便是心里不舒服了也不能随意让他人看得出。
因此她便只是笑了笑，道：“当然比不得你从小练习。”她那不恼不怒地样子倒是将众人镇住了些，他们不笑了，只看着。
钟杏雨轻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虽然说钟家世代忠良，为开国之臣的后代，但东临燕好歹是正受宠的皇女，更是众人心中心照不宣的帝女，还未册封的储君，她还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欺侮嘲笑。
只是，她是真讨厌东临燕。她就讨厌那人可以独来独往，讨厌那人高高在上的姿态，讨厌那人在其他五艺上游刃有余的姿态，讨厌她的柔弱无力。
东临燕不关注钟杏雨，所以她说完便转而向那武将道：“罢了，不须理会我，你去教他们便是。”
众人都当她是放弃。也是，人家堂堂皇女，何必武艺惊人？
各人也不看她了，自行练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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