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门外，似是可以听到里面的哭喊声，皇后知晓，那定是她的幻觉，安阳不爱哭。这些日子，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那个孩子，如旧时一般，不哭不闹，只是眼中带着绝望。
她痴傻坐在营地里，无人敢上前打扰，不知做了几时，身后多了脚步声，霍陵走过来，低声道：“阿姐，粮草告急，撑不了几日，再不入城，遍地饿殍。”
行军打仗，粮草尤为重要，这点皇后比霍陵清楚，回来途中她们试着征粮，然而乱世中粮草最紧张，用银子去买，也不让人乐观，撑到今日亦是最大的努力。
皇后听着霍陵的话，感觉喉咙里似有什么涌上来，她握紧拳头，慢慢闭上眼睛。将士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马革裹尸，也当自豪，若是死于无粮……在边境都撑了过来，此时若是全军覆灭，只怕她对不起数万跟随的将士。
她不言不语，霍陵坐下来，轻声提醒：“阿姐，你是江北的希望。”
奕清欢依旧不言语，心中挣扎，明月在顶，清风在侧，这样的夜晚很美，极是符合凌州城风流之气。她撑着自己站起来，望着前面一片星火，那是将士的营帐，是他们暂时休息之地，她沙哑出声：“霍陵，我是江北的希望，谁又是安阳的希望？”
霍陵无法回答，半晌后，猛地出声：“那是她父亲造下的孽……”
“是啊，都是孽……”皇后喃喃其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心绪，她以前想着教好安阳，孩子平安长大，接替皇位，善待江北，这便够了。
如今呢？那份荒唐的感情，皇后阖上眼眸，右手轻轻捂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疼而已。她原以为自己麻木，可竟不知还是会疼。
安阳想要的，她给不了；如今，她连她的平安都做不到，甚至亲生去毁灭。
“阿姐，你可曾想过，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保家卫国，是他们击退漠北，保得边境一方安宁，他们没有错，不该替大楚皇帝承担他的错误。”
皇后缄默，身影在月下异常凄楚，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情感甚少露于面上，她看重阿蛮超过自己的性命，那日一别，她也时常想念，今日，更加想念，她回身望着凌州城方向，结果早在心中，只是她做不到罢了。
深夜阑珊，天色幽沉，黑色一望无际，而注定无眠。
霍陵陪着奕清欢在营地里枯坐一夜，军人精力过于常人，几夜不眠也是常事，霍陵不困，奕清欢更是如此。面对这般骤然来袭的风雨，她挣扎、惶恐、不安，内心深处，存在的只有安阳，奈何她是江北的脊梁，她不仅要护住安阳，更需撑起江北的天，护住从那一方水土走出来的将士。
东方露白，总是来得这般快。
她从未有这一刻，渴望天色是黑的，所有人在沉睡，而她是醒着的，可以多一刻时间。
霍陵站起身，低声道：“阿姐，今日我去吧。”
“不用，我带出来的兵，自然要好好送回故土。”
皇后声音平淡，转身而去，身姿如旧，霍陵身子毫无征兆地晃了晃，她望着初阳，觉得刺眼，甚至刺到心间上，喉头窜动。
她与安阳从小一起长大，明明她年长，却总被安阳欺负。对于安阳，她谈不上喜欢，阿姐的心很小，住进那个孩子后，任何人也挤不进。如今看着她为安阳挣扎徘徊，却有万般滋味涌上来。
其实都该明白，拖得越久，现实便愈发鲜血淋漓，心伤得越狠。
她靠在营地的柱子上，上面插着那面江北旌旗，双手抱胸，耳畔想起安阳第一次骂她的话，奶声奶气的话却掷地有声，“食不言寝不语。”
视线里，阿姐翻身上马，英姿如旧，神色略带熟悉，她蓦地想起多年前阿姐出嫁，明明一身嫁衣华贵，衬得她很美，却看不见她一丝笑意。
出嫁，眉宇微蹙，神色凝然，懵懂无知的她，以为出嫁是件幸福的事，长大后才明白，阿姐的心早就留在江北，嫁去凌州城的不过是一副躯壳。
今日呢？攻城的是心还是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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