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在他强自忍笑之时，却听那竹篮“哗啦”一声，竟倏然打翻在地！里边那鱼亦是全跳了出来，落在地上挣扎打挺。
盛英心下一惊，见石无医手指颤抖，身子一斜，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扶稳了他——那人便软软倒在他怀中，额头上复又沁出了些细密汗水，不仅面白如纸，唇色亦是白中泛乌。
“唉，都怪我思虑不周！”盛英抱歉道，急忙将他带至石床边坐下，“明知前辈今日已十分疲累，竟还烦你如此操劳……”说罢又去将那满地弹跳的活鱼捡回了篮子，似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其实，这些庖厨小事……也不是……不是……不能交与我做。”
“你？”石无医眼中闪过一瞬疑惑，倏尔却是轻笑起来，“盛小公子，你竟也会做这等俗事？”
盛英见石无医不仅窥破了自己心思，还将他方才所言打趣了一番，羞赧得不知如何辩驳，只得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片刻才丢下句“前辈你可别小看我！”便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你装了这许久，也该睁开眼了吧？”见盛英已然走远，石无医才对床上的佯睡之人说道。
“果然还是骗不了前辈。”谢程箫这才张开双目，撑起身子对石无医点头一礼，又是忍不住掩嘴笑道，“不过，那位盛公子如此吵闹，晚辈纵是熟睡，也该被他吵醒了。”
“吵闹归吵闹，却也格外讨人喜爱。”石无医微笑地望了眼盛英离开的方向，“他走这么急，竟连厨灶在何处也忘了问吾。”
谢程箫听了亦是一笑，抬眼却见石无医已然敛去笑意，一双秋水似的碧眸正定定注视着自己。
“谢少侠，你是否有话……想单独说与吾听？”他问道。
谢程箫喉咙一颤，咽下口唾沫。石无医猜的不错，此刻他手中暗纳真气，这久违的力量几要让他欣喜若狂，却也充满疑惑——坠潭前他便自知全身经脉受损，丹田真气亦是尽散无遗，此番即便得了石无医的救治，顶多也就保个武脉不废罢了。若要修回原本功力，少不得又是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苦练。
如此保住性命已是不易，谢程箫便也不妄求更多，可他没料到的是，经石无医一番施弦之后，不止解了自己周身脉门滞塞，竟连原本干涸的丹田也重归充盈。其中真气流转顺畅，源源不断，雄浑沛然甚至更胜当初——好似平白无故多出了几十年功力一般！
“石前辈，你为何要传功与我？”他垂下眼眸，如实问道。
石无医却是淡然一笑，道：“你体内经脉皆由吾这极寒之气修补而成，若无相应功体支撑，即便武脉复原，你也会被那寒气反噬而亡。缘此，吾才特意传了你五成功力。”
“五成！”谢程箫心中一震，他虽知石无医传了自己些许功力，却不知竟有如此之多！一时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双掌，叹气道：“石前辈……这让晚辈如何敢当啊！”
“你资质过人，有何不敢当？”石无医道，“若非还要留些给那位吵嚷的盛少侠，就是传你七成、八成亦是无甚难处。再说，接下来救出远岫之事还需你二人相助，若你们无点根基，怕是真要在这洞窟里再待上个十年了。”
说话间，谢程箫静静瞧着石无医的脸，见他虽是笑如春风拂面，却隐隐有些哀恻之色，亦不知是疲惫还是其他，可他既然无意相告，谢程箫便也不再揣测，便道：“石前辈待我们恩重如山，就算真待上十年又算什么。”
“十年啊……”石无医喃喃道，忽而自嘲一笑，“若真能再有十年便好了。”
心知石无医话里有话，谢程箫兀然生出丝不安来，本想继续追问，却是还未开口便被那白衣仙者打断：“适才忙碌，未及向你询问吾徒青儿之事，此前曾听盛少侠说寄云崖遭了围袭，青儿那身本领虽不至让吾担心，但吾却更想知晓，他现下过得如何了……”
谢程箫听他如此一问，便也只好放下心头忧思，据实答道：“寄云崖上清苦寂静，石前辈定比晚辈更加清楚。实不相瞒，荀姑娘她嘱托晚辈，说若能在潭下见到石前辈，便想求前辈允她下山一回。”
“下山啊……”石无医闻言叹息道，“吾当初便是下山云游之时，在赤枫海偶然救下了青儿。那时他不过稚子垂髫，心性天然，对他人不存分毫警惕，以至于险些被生母卖给了贼人。吾念他身世凄惨可怜，才收作弟子留在身边。”
谢程箫动容道：“不想荀姑娘那样天真烂漫，竟也有如此伤心的过往。”
石无医颔首道：“是啊，他机灵可爱之余，亦是十分孝顺懂事。时日一长，吾便也不知不觉将他当做了骨肉至亲一般看待……虽不苛责，却总免不了严管。尤其江都那回，青儿与那裴矜私自外出，本欲探查湘妃门之案，却不料险遭凶贼残害。之后吾便严禁他随意下山，本以为这样便能保他一生安然无虞，但如今一想，却也是吾亏欠了他……”
“天下父母大抵如此，石前辈也无需太过自责。只是，寄云崖虽好，又何尝不是一座牢笼，雏鸟若不离巢，何来雄雉泄泄其羽。”谢程箫低声道，“且荀姑娘下山，亦是有一件紧要之事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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