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弗迪犹豫了下，还是走近了点。
纪父伸出消瘦的手臂，颤巍巍地抚上格雷弗迪的脸庞，感慨道：“眼睛像囡囡……”
格雷弗迪补充：“鼻子和嘴巴也像妈妈。”
雷恩抱臂站在一旁，咧嘴轻笑。
纪母对纪小瓯说话：“给孩子起这么复杂的名字干什么？我和你爸爸念都念不过来。”
纪小瓯解释：“维此良人，弗求弗迪。妈妈，这不是您教给我的吗？”
纪母微微一怔，旋即看向对面的雷恩，低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倒是格雷弗迪，听见以后仰着脑袋好奇地追问：“妈妈，什么是‘维此良人，弗求弗迪’？”
纪小瓯面不改色地哄他，“就是妈妈有了你，再也没有其他要求的意思。”
格雷弗迪闻言，总是冷静严肃的小脸再也绷不住，露出一丝丝害羞的表情。
雷恩和纪小瓯待在一起久了，渐渐熟悉人类说话拐弯抹角的本能。
看着一脸高兴的自家儿子，忍不住扯起嘴角——
蠢蛋，你的妈妈在向你爸爸告白，你瞎高兴什么劲儿。
为了照顾纪父的身体，纪小瓯一家在爱尔兰住了二十几天。
离开那一日，纪父纪母前来机场送别。
纪父纪母喜爱格雷弗迪喜爱的不得了，一再叮嘱纪小瓯时常带他来看望他们，得到纪小瓯肯定的回答之后，才放下心来。
然而没等纪小瓯带着格雷弗迪看望他们几次，纪父的身体就率先撑不下去。
纪小瓯带着格雷弗迪去看他的时候，纪父已经阖上眼睛。
纪父是深夜离开的，走时十分平静，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病痛。
只是纪母情绪悲痛，守在纪父床边哭了一天一夜，最后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才得以休息休息。
两位老人都倒了下去，纪小瓯不得不撑起所有事宜，联系殡仪馆，安排后事，通知父亲生前的亲友……
尽管她的心里也藏着深深的悲痛。
好在雷恩帮了她大部分的忙，否则她的身体也撑不下去。
一个月后，纪父下葬。
纪父的遗体运回了国内，就葬在S市著名的墓园。
待仪式结束以后，纪小瓯握着纪母的手问道：“妈妈，你不是很喜欢格雷弗迪吗？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和雷恩都会好好孝顺您的，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纪母却将手从她的手心抽出来，叹息道：“囡囡，妈妈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接受另一个世界。”
纪小瓯有点着急，“可是您一个人在这里，我……”她怎么能看着母亲孤身一人生活？
纪母却很坚持，“囡囡，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也尊重妈妈的选择。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希望留在有你爸爸的地方。”
纪小瓯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良久，才艰涩地挤出一句：“……我知道了，妈妈。”
从这以后，纪小瓯更加频繁地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
只不过穿越时空终究对身体不利，短短两个月，纪小瓯小脸便瘦了一圈，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有时候在桌上吃着吃着饭，便倒在雷恩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雷恩心疼他的小家伙，试图命令她减少前往现实世界的次数，可是她却异常坚持。
她软软的身体挂在他的身上，语气喃喃：“雷恩，我的妈妈四十五岁生下我，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七十年，我现在不多看望她，以后还有几次机会呢……”
雷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见多少次都没有什么区别，他根本无法体会这种脆弱又固执的亲情。
他只是希望他的小家伙能更快乐一点。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纪母也离开人世。
享年正好是七十周岁。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当真正得知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时，纪小瓯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纪母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生前将所有事情都料理得顺顺利利，连墓地都选好了，就在纪父旁边。
纪小瓯哭了几天之后，很快振作起来，开始处理纪母的身后事。
兴许是有过一次经验的缘故，这次纪小瓯不像父亲离世时那样慌乱。
即便如此，仍旧觉得身心俱疲。
纪母下葬那一日，天气晴朗，阳光如泻。
纪小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棺木入土，待所有人离去，想寻找雷恩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晃，人便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她看着面前熟悉的摆设，这才恍悟自己已经回到兽人世界。
她没有清醒多久，很快又睡了过去。
前阵子积攒的疲劳悉数爆发，她病来如山倒，这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见好。
这天，雷恩抱着她坐在房子屋顶上，看着远处空旷葱茏的山谷，一言不发。
最后是纪小瓯忍不住了，从毛毯里钻出一个脑袋，抬着粉润的小脸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还好，一说雷恩就低下头，牙齿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嫩颊。
纪小瓯捂着小脸，哀叫道：“呜，为什么咬我？”
雷恩伸出舌头舔了舔被他咬红的齿痕，犹不解气，“下回再不在乎你的身体，就不是咬一下那么简单。”
她一定不知道这半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尤其是经历过她的父母死亡之后。
纪小瓯沉默片刻，慢慢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可是雷恩，我还是很难过……”
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了。
雷恩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一点，下巴贴着她的面颊，“别忘了，你还有我。”
纪小瓯吸了吸鼻子。
雷恩道：“还有格雷弗迪，以及将来我们的女儿。”
雷恩道：“我说过，你失去了一个家，我会重新为你打造一个家。”
纪小瓯抿起嘴角，看着他，“你上次对爸爸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是真的吗？”
“我从不撒谎。”雷恩贴着她的唇瓣，“所以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你可以尽情把所有感情放在我身上。”
“那你会比我更晚死亡吗？”她是真的害怕再看见挚爱之人从面前离去。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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