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杨之逸听着杨之初的呼唤，顿住了脚步，目光凝在远处，侧首向杨之初说道：“到底是有些对不住她。”
杨之初知道哥哥在说当年之事，时光一去不复返，万事如流水，又何必紧紧地攥住不放。她只是放不下那个人，放不下这颗心。
她无意去责怪哥哥对西颜说过的话，使得她们分散，因为，如果天意再让她重来一次，她也会为了让母亲放心而不与西颜在一起。可是，现如今的她再也放不开了。
杨之初在这里想着西颜，西颜踱步至病房门口，浅浅地呼吸了一下，鼻腔里窜进的都是药水味儿。
陈母一见到西颜到这，就对她说：“大姑娘，这单子...”
西颜接过陈母手上的单子，看了几眼，上面详尽地写了父亲的信息。人到了最后，是不是都活成了一组数据，在不同的地方，有不一样的数据，除却名字和出生年月相同，其他的都不同。
西颜道：“你先收着吧，赵医生有什么要求，你们就去做。”
陈母喏喏地应了，她眼睛半闪着，觑着西颜的面色。她不知这这次事件中她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她知道，尽己所能，为自己与陈悦颜谋得了有利位置，至少不必独立支撑丈夫疾病带来的困扰。
陈父坐在床沿边，没说什么话。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陈母的想法，夫妻半生，她心里什么弯弯绕绕，他都清清楚楚。
“木头桩子似的站哪儿作甚么？”陈父面色郁郁地看向西颜。
西颜瞅了父亲一眼：“等会儿陪你去检查。”
“你妈留在这里陪我就成了。你还要工作。”
西颜心中叹道，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忘记讥讽她平时忙于工作不会去看他们。她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看的，不会多长条胳膊、多长条腿，就这么囫囵着过下去也挺好。
她没有跳过话题，而是直接说：“请假了。今天公司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
陈父道：“不忙就好。”说完，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了。父女之间隔着天堑，陈父与小女儿如此，与大女儿也是如此。
他以前少有在家的时候，工厂里三班倒是正常事，若是白班还好，晚上吃饭的时候能见着家人一面，若是夜班，他上班的时候家里人还没回来，他下班的时候家里人都走了。昼夜颠倒，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小半辈子。一朝被病魔缠上，才想起来是否是因为自己饮食无度，作息不定。
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还得在工厂里再熬上几年，否则现在离开，退休金又成了问题。
他小心谋划着，妻子是跟他快二十年了，纵使她自己有些体己钱也是要花在陈悦颜身上的，盼着悦颜大学毕业后能找个工作，早点嫁人，千万勿要似她姐姐一般。外面的世界都是疾风骤雨，女孩儿像花儿一样娇弱还是得找个丈夫，疼惜她、爱护她，为她遮蔽风雨才对。
想到这一节，他不禁忧心起西颜的婚事，三十多岁的人，没的又分手了，真是惹人笑话。他抬眼看着西颜：“不忙，也看看对象什么时候再谈一个。我看那徐泽斐虽好，与你却不太相配。你是个性子倔的，他固然能让着你，但是他心气也不低。你往后要真跟他结婚了，十之**也是要离婚的。”
西颜已然不知在说什么好，她尚未见过一个父亲在女儿还没结婚在前就说离婚这种话，幸而她已经对婚姻丧失了兴趣，因之不以为忤，遂含糊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还是先将你的病治好为是。”
陈母难得地没有使花招，冲着陈父说：“大姑娘说的是，你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才是。”
大约是西颜和陈母的话，起到作用了，陈父就斜斜地靠在床边，说道：“我躺一会儿，要检查了喊我起来。”
陈母为他掖了掖被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西颜站在那儿也没话，就找了个理由：“我出去打瓶热水来。”
陈母点了点头。陈父和西颜的话少，陈母和她的话更加少。她刚结婚那会儿还觉着小姑娘怪听话的，一来就喊妈妈，到了后来才发觉，这西颜的所谓的妈妈只当成是叔叔阿姨一样的称呼，为了面子上的事情，喊一声两声妈妈也算不得什么。在她的心里头，真正地具有妈妈这一实质意义的，只有家里面摆放的照片上的年轻女人。
有时候，陈母也会盯着去世的西颜妈妈在想，倘若是她生养了西颜，那么这一家的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嫁给陈父，先生下西颜，过几年，西颜上了中学，再生下悦颜，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但是命运就是爱拨弄人，西颜是借着那死去的人的肚皮生出来的，她的身上流着那个人一半的血液，她不会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真真正正地当作母亲。于她而言，陈母是自己父亲的妻子，是自己妹妹的母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就像陈母给她的称呼，大姑娘，是迟早要嫁出去的，结婚之后就变成了他姓之人。
西颜时常困惑于家乡的人还封存着这种古老的、传统的思想，时至今日，她却对此无言可对。她低身拎起水瓶向门外去。
到热水供应区时，这一层的三个水龙头前都站着人，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站在窗口边吸烟。医院里是禁烟区，烟瘾极大的人会偷偷在热水供应区里西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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