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杨之初停住了脚，转视她，蓦然间转涕为笑。两人在路上没有再说什么话，彼此心里都是波澜起伏，像是不小心揭开了五行山上的佛帖，放出了被镇压五百年的齐天大圣似的。
回程的时候西颜坐在车上，夜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恍然失神，直到赵欣打来电话，她才忽然之间想起，她曾经许诺要给黎川一个电话，让他们好好解决两人之间的事情。西颜自己的脚下就是一团乱麻，捆缚住她不得前进，还得分出几分心思来操心别人的事情。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人名，心道，还是再替他们缓和一次吧。往后生死不论，都不去管他们的事情了。
黎川在西颜的电话打了过去之后，倒是二话不说，就赶来了西颜的公寓。
三人坐在不同的方向，好一似三堂会审，却说不清审的是谁、被审的是谁。西颜也不容他们过多的浪费时间，未开口，向冲他们望了两眼，而后才说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说上回的事情都处置完毕了，怎地又忽然闹开了？”说这话时，西颜觉得自己的行为言语不异于居委会的妇女主任。
黎川首先控诉，说了数条赵欣再次遣人跟踪他的恶劣事迹。黎川道：“我是个男人，往来应酬、逢场作戏什么都有，她要是不信任我，完全可以把我撇到一边去，何苦这样纠缠不休，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赵欣闻言，未语泪先流，她说道：“我是刻意去那么做的么？黎川，你想想，从我们在一起到如今，我可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我可有和异性朋友半夜还泡在酒吧里，还是说我深夜还去酒店？”
说着说着，赵欣泣不成声。
西颜扶额，心中说道，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为何都如一地鸡毛似地摊在了她身上。她勉勉强强地问道：“黎川，你说说吧。”
黎川嗤笑道：“还没娶进门，就管这么宽了？我看，咱俩趁早掰了为算。赵欣，我再告诉你一句，再让我发现一次你找人跟踪我，你的工作就彻底丢了。可别忘了你家里还指着你这份工作过活呢。”
黎川说罢，过了少顷，又说道：“还有你不要动不动就抬出阿姐出来，她劝和我们也很多次了，你若是死性不改，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赵欣一径地哭泣，不再言语。西颜忽然觉得她从前的想法错了。赵欣的这些手段在黎川尚有几分怜爱的时候很是管用，可一旦黎川不爱她了，再使出这般招数伎俩，非但不奏效了，还会令人厌弃。
黎川也不管赵欣在这里泪如雨下，面无表情地西颜说道：“阿姐，倘若她以后再因为我的事情来找你，你也不要答应她了。今日我本来还有一个会，紧赶慢赶过来，还得要回去。”
西颜一时无言，只得道：“你路上小心。”
黎川朝着她点了一下头，就走了。西颜不知黎川何时开始这般发愤图强，在她的心目中，黎川和何瑭都是一类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花的钱有家里负担，闯的祸有家人摆平，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可是今天一看黎川的面色，却是与上一回所见迥异非常。
黎川憔悴了很多。西颜杂事缠身，也多日未曾和黎川一同吃饭了。
赵欣犹然在哽咽抽泣。西颜叹道，自己刚哭完了，现在又来看别人哭，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与惆怅。
夜色朦胧，赵欣坐着陈西颜家的沙发边上，一再地哭泣，泪水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不停地流淌。
西颜心道，那写《红楼梦》的曹公诚不欺我，女孩子当真是水做的，一哭就能把这方圆百里淹没了。
她语气温柔地劝解了几句，谁知竟惹来赵欣愈加悲愤的哭泣。西颜骤然想起那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要扬名立万，护住家小的女孩子。那时她脸色红润润，身上是活泼泼的朝气，对比现在的她宛然是换了一个人。
爱情有时候是续命的灵丹妙药，有的时候是催命的断肠毒药。对赵欣而言，无疑是后者，将一个花朵般的人逼成了一汪泪泉。
对她自己呢，西颜忽有此问。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她和杨之初在餐馆路灯下的那一段对话，不由地觉得心思飘荡，神游天外。
手机遽然亮了。西颜拿过来查看，是徐泽斐发来的信息：“你这几天有时间么？咱们吃顿饭吧？”
西颜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徐泽斐每次说吃饭，生怕西颜不允，就会自作主张订下时间和地点，然后让西颜来改。这次却不知是不是梦乡里转了性子，竟然一连用了两个疑问句式。约莫是常年和文稿打交道，西颜对文字表达这一方面异常敏感。
她抬眼觑向赵欣，对方还在哭。她就回复了信息给徐泽斐，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等我检查时间表之后再给你回话。”
过了十几秒，对面回道：“好。”一个字，像是一颗豆子，从幽深的**滚啊滚，终于滚到了光明处。西颜却无故觉得这颗豆子塞在了她的心口上。
她抽了两张面纸给赵欣，问道：“渴不渴啊？”西颜也曾经长夜痛哭，思念不可得之人，因而她懂得痛苦之后的感受。
赵欣先是擦拭眼泪，然后点了点头。西颜去拿了两瓶矿泉水。起先约来了黎川，她是想慢慢地让他们解决这件事情，就想着家里还有两罐普洱，迄今未开，泡来品一品，孰能料到，黎川从进门到离开十分钟时间都不到。赵欣抖着胳膊去拧矿泉水的瓶盖，几次都没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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